更与何人说

□丁炜

单位有一位临时工阿姨，负责整幢四层办公大楼的保洁工作。她看起来五十多岁，微微发福，皮肤白净，面容和善，永远穿着那身洗成灰色的白大褂工装。

不知有多少年了，她每天出现在不同楼层，仔细擦拭着门窗、玻璃、楼梯的扶手和每一个垃圾箱，洗涮着痰盂，清洁着地板，就那样埋着头，默无声息，好像世界上没有其他人，即使节假日办公楼空无一人她仍旧前来打扫。人们享受着窗明几净的环境，忙忙碌碌工作，有说有笑上下班，没有人在乎她的存在，甚至不曾听见过她发什么口音，只知道她是寡妇，家住得很远，每天起早赶来，摸黑回去，重复着同样的劳动，似乎永远不知疲倦。

一次不经意间，我发现她孤寂内心的一隅。

那天午休时办公楼静悄悄的，当我走进洗手间时，听到堆满杂物的角落里传出窃窃私语，警觉地往里走发现是她。她正专注地朝着墙角——那里赫然摆放着她平时使用的扫帚、拖布，还有捆绑整齐的废旧纸箱，自言自语低沉地诉说着什么，语气委婉、顿错，像是拉家常，又像在商量什么……虽是背影，但我分明感觉到她的神情仿佛面对的不是冷冰冰的清扫工具，而是表情生动、正和她对话的活生生的人。那一刻我的心颤抖了，没有惊动她，悄悄地离开。

她在向谁诉说？是逝去多年的丈夫或父母亲人？是已经长大成人、对母亲忽视冷落的儿女？我不知道。她在倾诉什么？是对逝者的思念还是对晚辈的嘱托？是往昔全家共享天伦之乐幸福时光的回忆还是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的辛劳奔波？我猜不到。

许多时候，当我为自己的痛苦和忧愁黯然神伤时，当我陶醉于自己的欢乐和幸福时，很少去关心周围人的喜怒哀乐，这次无意中的发现给了我深深的触动，让我更加尊重身边的每一个生命，关注他们内心的感受，因为我知道，无论贫穷还是富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欢笑和悲伤。

这件事没过多久，保洁工变成陌生面孔，并接二连三换了几个年轻女子，虽然也手脚麻利，可大楼的卫生却每况愈下，她们还一个个叫苦叫累牢骚满腹。楼上的职员更是怨声载道，当人们意识到是和她相比较的缘故时，才认识到她的价值，也才发现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后来，听说她一直没来上班，是因为一天赶夜路时在一场车祸中不幸遇难。

我们至今不知道她的姓名。唯愿天国里有她寻觅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