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王剑冰

鹿邑很老了，鹿邑比老子还老。老子就生在鹿邑的沃土上。可是宋河比鹿邑还老，是宋河肥沃了鹿邑。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叫宋河。宋河使宋氏一脉得以传承，还是跟大宋江山有关？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老子一定是饮过宋河水的，我不但坚信老子饮过宋河水，还坚信他饮过宋河的水造出的酒。或许那时的酒不叫宋河粮液。鹿邑酿酒的历史3000多年了，我们的先人依河而居，种黍为生，酿酒为乐。老子不喝这样的酒喝什么酒呢？老子喝了这样的酒才能称其为老子，才能受到孔子的礼拜，才能写出《道德经》那样的宏文。这让我觉得这酒是深奥的，有着哲学意味的，它使老子能够看到很远，想到很远，而后远远地出行，让自己的身体不再属于鹿邑，也不再属于宋河，而属于中国，属于世界。

我没有来过鹿邑。在我来鹿邑之前，我的想象里有一群好看的麋鹿，麋鹿中升起一个皓发长髯的老子，老子带着一壶酒，飘逸在一条古老的河边。

来到这里才知晓，宋河是淮河的一个支流。在这条水系上有着古井、张弓、林河等多种名酒，就像赤水河畔林立的酒业一样。

我看到了原始的做酒技法，蒸汽腾腾，香气氤氲，一群汉子在挥汗。那种氛围，充满了诗性也充满了豪情。进入深深的酒窖，让我一下子有了穿越感，似看到了老子放酒的仓库。酒也要调养吗？一个个大坛子，让人感到那酒之魂在灵动，酒之身在妙化，抚摸着每一个老坛，都感到是一个智者在打坐修炼。抿一口一九七五年的陈酿，立时觉出一个精灵在口中舞动。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把丰满、庄重、大方、亲切这样的词给予酒，是酒人将酒同他的心爱想在一起了吧。再喝一口汩汩涌出的刚酿的原浆，带着温度的晶莹颤动着似火的柔情，长久地暖贴在我的身上。

我坚信老子和孔子一定是喝的这样的酒。孔子5次来见老子，一定是见出了味道，那就有酒的味道，思想的味道。过后孔子说，唯酒无量，不及乱。两个人站起来，风骨凛然。至于唐高祖李渊也找了来，尊老子为始祖，还有乾隆谁的，那就不说了，老子也不会见他们，老子早羽化而去。苏东坡和欧阳修的前来，倒是有些意味。他们一定在酒里看到了仰慕的老子。苏东坡喝了酒就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欧阳修则说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实都是悟出了天地境界。那不是一身酒气，是沾了道气。唐诗宋词一半里都有酒，其中能看到一个个的人，看到多元性的文化和内涵，《道德经》里也有酒，不信你品品。托尔斯泰没有来过，但他的思想来过，他说，做人应该像老子所说的如水一般。

后来的人来寻老子，就带走一罐宋河酿造的酒，似乎喝了宋河好酒才会像老子那样，才能学着老子东奔西走。这里的人给人敬酒都说，老子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你喝了三杯酒，就可以看到整个世界。老子劝孔子喝酒也这样说吗？

我看到了老子，那是一棵树，两千五百年前，老子出生在河边，河水托着他，像托着大地和高山。老子亲手所植的古柏和从地下挖出的唐碑宋刻，表明着历史的踪迹。思想家的老子，一点也不潇洒，似乎一生都在沉思，思得痛了就喝一口酒。升仙台是传说中的老子羽化升天之地，日本鬼子当年架炮轰击，十三发炮弹打出，一发都没有响。多少年后他们颤颤巍巍地跑到这里来祭拜，看留在树杈上的炮弹。老子是谁？老子是一寰正气！老子远去了把酒留下了，把宋河留下了，由此也就知道，我的民族为什么刚直勇烈，为什么沉稳善思，为什么生生不息。

让我站在河边，遥望苍茫大地和冉冉东升的太阳，喊出一句：“有物混成，先天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