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26版:观星台 上一版3  4下一版
微型小说
履痕处处
名家新篇
广告
tubiao1h
      
返回主页 | 郑州晚报 | 标题导航 | 郑州日报      
上一期  下一期
名家新篇

食肉的男人

□莫小米

我对食肉者少有好感,大概是始于一个传闻:

我所在的城市有一所闻名全国的医科大学。医大不是要上人体解剖课吗,上人体解剖课不是有一些尸体作为教学道具吗。在食品严重匮乏年代,医大传出消息说,那些作为教学道具的尸体屡屡失窃。并非整具失窃,而是一点一点地少下去,从大腿上的肉开始,到小腿肉、胸脯肉、臀部肉,一点一点地少下去,直到那具尸体被割得惨不忍睹做不成道具为止。学校保安人员破不了案,报了警。公安局连夜设伏,终于发现一个学生,半夜潜入解剖室割肉吃。这里本来无人把守,也不上锁,入夜一片寂静,只见那高大的男生熟门熟路,目光炯炯,拿着把手术刀,且割且吃。据公安分析,那学生乃梦游也,因饥饿过度,白日上课时见尸体不是尸体,而是令其垂涎之鲜美肉食也。

我也是从饥荒年代过来的人,但回想起来,从来没有喜欢过吃肉。那时,父亲总在过年前排一夜队,拎回一只猪头。看过猪头的相貌,我哪里还有吃它的心情?当然我的几个弟弟都吃得很欢。后来想,胃大概也是男女有别的,饥饿的状态也是男女有别的。我和丈夫出门旅游,如一时吃不上饭,他会立马饿得眼冒金星,急得几乎要疯掉,而我,饿上两三个小时甚至半天,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吃蔬菜水果、五谷杂粮我都是很随意的,几乎样样都吃,唯一挑肥拣瘦的就是肉食:肥肉腻,瘦肉干,羊肉膻,牛肉老,鸡肉嵌牙,兔肉有渣……哦哦,吃了还长肉!所以,饥荒年代都不爱吃,现在就更不吃了。对,基本不吃,连杭州盛名百年的楼外楼做出来的东坡肉都不吃,转赠给同席的男士。他说:甜,香,糯,好吃,太好吃。

以老观念看,男人能不能吃肉,是他有没有力量的一个重要标志。现在当然不是了,现在男人的力量首先与金钱、权力相关。不过一个男人能不能吃肉,与他的身体状况还是有一定关系,首先是力气。如今的都市男人几乎没有需要他花力气的事情了,因此他们的食肉量也可以与日俱减。而对士兵、农夫、运动员,以及十七八岁正往上蹿的小毛孩子来说,这条标准还是管用的。我在下乡时,男人们一面干活一面聊天,除了性的话题就是吃肉的话题。一个说我一口气能吃掉五斤肉信不信。一个说五斤算啥我能吃十斤。一个说我和你打赌敢不敢,你吃十斤我请你白吃。一个说只有生产队长才真的吃过十斤呢,亲眼看他吃下去的。生产队长究竟是否真能吃掉十斤肉我至今也没得到考证,只知道有一天队长老婆说,她丈夫忽然就不爱吃肉了,尽管他呐喊“出工”时仍是声如洪钟,但不久就查出他患了肝炎。他不当队长了。二十年后我重返故地,他已经过世了。

由我负责编辑的副刊当年推出一个刊登小说的版面。一年来反响最大的当数新生代作家邱华栋的一篇题为《我女儿的故事》的小说。该小说讲述了一位离异的中年父亲与十一岁女儿的事。有意思的是,中年父亲在找女朋友的同时,十一岁的女儿正也在找男朋友,他们相互都不隐瞒。文章刊出后电话不断,说好说坏的都有。同事中有一位美丽少妇说,她最欣赏其中“两种红烧肉”的说法。“两种红烧肉”,是指中年男人的女朋友来他家约会时,总是先为他做一道美味的红烧肉(她是电视台的烹饪节目主持人),吃了,然后做爱。中年男人说,“我要说这一天我吃到了两种红烧肉你都不会相信”。以红烧肉来形容性爱,以性爱来形容红烧肉,的确是无须“在此处删去多少字”,就给读者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大概也正因为此,一些老读者有异议了,他们说党报怎么能登这样的文章呢。其中一位离休老干部尤其愤怒,一直告到总编辑那儿,作为一个过来了的老男人,他一定也是被这样的说法深深触动了或者说是刺激了,要不然他不会如此的愤怒。

“两种红烧肉”的联想其实再正常不过,对于男人来说,肉是很容易和性联在一起想的,肉欲不就是性欲么?性感不是也可称肉感么?尽管现在流行“排骨美人”,但男人真正喜欢的性伴侣,还是相对丰满一些的,那样更性感。当然,不是肥。

这么说,肉对于男人绝对是好享受了。不幸的是,如今这种原本实实在在的人生享受如今正日渐衰微。首先是,食肉会使他发胖,发胖会减少他的魅力,还会使他得高血脂、脂肪肝、糖尿病……还有,现在的肉越来越让人生疑,注水是小事情,有没有“瘦肉精”?有没有“口蹄疫”?有没有“疯牛病”?有没有“禽流感”?即使是“放心肉”,肉味也越来越不鲜美了,都是流水线上成打成批地生产出来的么。广告商也只好喃喃宣称:营养价值是一样的。

肉味就像生活本身那样无可奈何地乏味下去,男人们除了热衷于“伟哥”,还热衷于餐桌上的野生动物,管他蓝孔雀白天鹅,大灰狼小灵猫,是肉都敢吃。环保者拼命地呼吁是没有用的,贪欲的食肉者只会愈演愈烈,大有把地球上除自身以外的动物吃光之势。日前见央视做的一档节目称:野生动物的肉中含有各种各样骇人听闻的寄生虫及病菌,它们会进入人的内脏、血液、大脑,会致人死命。镜头中,那些奇形怪状的微生物在有节奏地蠕动。不由拍掌大叫这档节目做得好。

转而想,我怎么这么刻薄呀。

莫小米 浙江杭州人。1983年开始发表作品。有大量作品被《读者》《青年文摘》等选刊转载。著有散文随笔集《在沙发的怀里》、《门后的风铃》、《左手握右手》、《远走高飞的女人》、《岁月的智力游戏》等九部。《在沙发的怀里》获浙江省优秀创作成果奖,散文《台湾印象》获中国新闻奖暨全国报纸副刊年赛银奖。

3上一篇  下一篇4       
版权声明 @ 中原网 网站版权所有
462734 2013-05-16 00:00:00 四 名家新篇KeywordP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