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沙

102岁的杨绛女士气愤地发表公开信，声讨北京某公司即将拍卖钱钟书的大量书信与手稿。钱钟书信札并非第一次被拍卖，但这一次，数量大，影响大。

拍卖行拍卖的是物权、所有权，信件内容涉及著作权。在信件内容已被公开的情况下，拍卖行未必侵犯钱钟书的著作权，但公开信件的那个人侵权了。至于是否侵犯个人隐私，要看有无因此破坏钱钟书的名誉，可“名誉”二字造成的困扰是因人而异的，作为名人，其实有更多不安全感。

杨绛最不开心的是伤了感情，等同被出卖。她的公开信称：“完全是朋友之间的私人书信，本是最为私密的个人交往，怎么可以公开拍卖？个人隐私、人与人之间的信赖、多年的感情，都可以成为商品去交易吗？”断断不该无视百岁老人的存在。

人未走，茶已凉，有些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数自己的进账了。这让人联想起钱钟书多次谈及刘峻 《广绝交论》，曾言：“假使恋爱是人生的必需，那末，友谊只能算是一种奢侈。”对于世态炎凉，不是不知。

文人出了名，资料与书信不仅有了文化价值，也有了商业价值。中国自20世纪以来，颇有几位文人被研究成了“学”。譬如红学像侦探一样深挖曹雪芹，鲁研界不知翻查了多少鲁迅的书信纸片。1980年，钱钟书写道：“在收藏家、古董贩、专家学者通力合作的今天，发现大小作家们并未写过的未刊稿已成为文学研究里发展特快的新行业了。”而此后，“钱学”勃勃兴起，收藏家、古董贩、专家学者通力合作创造的 “价值”也更大了。近年，艺术品市场趋冷，而名人书信拍卖渐热，今年春拍的一页鲁迅《古小说钩沉》手稿拍得690万元。这些因素都使得钱钟书的书信手稿成了利之所在。

陆小曼把徐志摩的情信结集成《爱眉小札》出版，一时轰动，但杨绛决不屑于那样公开隐私。对于沉浸在“我们仨”世界的钱氏夫妇来说，一直刻意与虚闹之处保持距离，和一些风流文人很不同。杨绛老人清高孤傲，崇尚高贵的灵魂，连钱钟书诞辰100周年的学术研讨会都未出席。

所谓著作权，与时间有关，死后50年一切进入公共版权领域。所谓感情，其实也与时间有关，肉身消逝，也埋葬了情谊。最终，都只留下了没有温度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