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松芳专栏 民国衣冠

妓伶扮男装的革命性表现，在国民革命的高潮时达到高潮。1927年北伐军占领武汉后的第一个三八节，各界群众举行盛大游行，国民政府的党政要员也多有参与，结果，名妓金雅玉率领十八名姊妹全裸加入，高呼：“打倒军阀！打倒列强！中国妇女解放万岁！”的革命性口号，队伍一时阵脚大乱，各大报章更是纷纷扬扬。有的认为这完全是共产党在后面操纵，榜样是苏俄：“自苏俄共产党举行裸体大游行之后，凡俄之通衢大道，俄女率赤裸裸一丝不挂，下部粘以纸花，两乳各贴白纸一方，名曰‘免羞’”。文章略过妓女，径直写成了女共产党员或共产党组织的裸体游行：“武汉共产妇女游行，传之已非一日，届时有主张‘来者不拒’及‘与人同乐’之说，报名者曾达二千五百余人(现闻已禁止举行)。”(《北洋画报》1927年5月11日第86期《偶成》(十七))

周作人这样当时比较革命的人，先是写了一篇《裸体·擦背·贞操》的文章，予以赞扬：“特别是在向来包足覆乳，古时还把脸都包起来，就是现在也不使肉体触着空气的西洋和支那的女子，这样办是有意义的事。”后又作《裸体游行考订》表达疑惑：“自从武汉陷落，该处遂成为神秘古怪的地方，而一般变态性欲的中外男子更特别注意该处的所谓解放的妇女，种种传说创造传播，满于中外的尊皇卫道的报上。”这种报道诱发了反弹，一些顽固家庭，“视女子剪发为淫荡，不许女子剪发”，军阀褚玉璞，更以“无发即无法”的理由下令禁止女子剪发，否则从严处罚。(上海《民国日报》1926年10月18日卢梦痕《剪发》)

北洋当局先是禁止女子剪发束胸，以防国共党人的混入，是因为此前确有查获国民党军侦探，利用剪发，进行革命宣传或侦刺情报。现在两军交接，就可以报复性地特别处置了——对剪发束胸的“武装”女子，肆意绞杀。1927年秋冬之际，所谓西征军到了。武人与当地的豪绅见了剪发女子，就疑她们是共产党，特别是闹出妓女裸体游行的武汉，武人豪绅们对剪发女子的绞杀，也成了反革命高潮的象征——“残杀是首先加于剪发女子的，被杀以后，露卧在济生四马路上，还得要剥衣受辱”。

北洋军阀还煽动起民众对剪发女子的仇恨。例如，武汉洪山以西有几个村庄，因为曾被革命队伍宣传并强制剪发，三十多名不愿剪发的女子乘船躲到湖汊里，不幸遭遇暴风覆没，军阀当局便激掇当地人起而仇杀短发女青年。形势变得有些恐怖，以至谣言满天，说孙传芳联帅来后，凡剪发的女子都得杀头。有些当时是赶时髦或被迫的女子，则后悔莫及，“‘接发无术，眼泪洗面’。姐姐嫂嫂怨形于色，大有‘死必为厉鬼以魅汝’之慨”。(上海《民国日报》1930年7月4日李哲先《关于束胸及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