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可以专栏 色不是空

爷爷年少失怙，三十鳏居。无亲情，无朋友。平生两大嗜好，一是赌博，二是读书。赌博时一亡命之徒，押上祖屋田产，输个精光；读书时睥睨人世，俨然一阔气乡绅。

爷爷会作诗，会写毛笔字，被视作文化人，乡下红白喜事，逢年过节，都要找他写对联。我经常站桌子边看爷爷写字，他手中裁纸，嘴里吟诵，吟诵不畅从头再来，大约是在找韵脚或节奏。古人吟诗，应该就是他那样的，像哼歌，甚至像哭泣。我闻着墨香，看笔落在纸上，特别欢喜。

爷爷从不教我写字。偶尔问一句：知道“君子好逑”的“好”字是什么意思吗？爷爷也不教我读书，我趁他不在，进他屋子翻箱倒柜，他的木箱子就是个百宝箱，里面稀里哗啦什么都有：古董、零食、牌九、翻得蓬蓬松松的武侠小说。

爷爷是个农民，不下田，不种地，荡尽家财，两手空空，孤傲冷漠面对人世与亲朋，一辈子如闲云野鹤自由自在。他曾赠联自己：名士不嫌茅舍小，英雄总是布衣多。现在一百岁，依然是有一块输一块，有一百输一百，没钱便在家自己拿两手牌，自输自赢。

爷爷大约活在武侠小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