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各种出名的方式，有的靠才能，有的靠权力，有的就靠威风。在矿区，李贵是威风的人，个头一米八九，腰背宽得像门板。据说李贵有两只蒲扇大的巴掌，他经常不分青红皂白打人，人们多惧怕他，躲避他像躲避恶煞。李贵原先是矿上的采煤工，靠着浑身的好力气做了采煤队长，后被矿革命委员会选中担任工宣队长。李贵出身雇农，是矿革委会信任依靠的对象，吸收他参加工宣队也是为了威吓敌对分子。

老妈经常在街上看到李贵，他的臂上戴着红袖箍，带着工宣队员在街上乱窜，看谁不顺眼就当坏分子抓起来，要是被抓的人犟嘴，他的蒲扇巴掌就扇过去，人们说他的巴掌有八斤半重，一巴掌落下，轻则耳鼻出血，重则脑震荡。有的人被李贵打坏过脑子，有的人被打得神经错乱。

井口的澡堂被腾出来，用来关押揪出来的坏分子。李贵负责看管关押在澡堂的坏分子。对坏分子的认定不需要程序审查，只需要革委会主任的口头决定就可以定罪。

澡堂成了水牢，老妈说她从澡堂经过，经常能从玻璃窗听到打人的声音。“那些看管犯人的都是厉害人，他们拿皮鞭抽，铁棍打，给犯人坐老虎凳，灌辣椒水，能想到的刑罚都用。犯人受不了折磨就自杀，跳楼、上吊。”老妈说。

读高中时我的同班同学李桂芝就是李贵的女儿。李桂芝个子高挑，相貌漂亮，尤其一双晶亮的大眼睛，班里的男孩子们私下封她为班花。有一天，正上课的时候，李桂芝被老师叫走谈话，等她返回来时两眼红肿，她低着头收拾书包提前下课回家。我们听说她家里出事了，他的父亲那天被警察逮捕，原因是他在文革中犯有打砸抢罪行被清查。

李桂芝学习不好，因她的相貌出众，成为很多男生暗恋的对象。但是没有谁会公开追求她，以前是畏惧她的父亲，后来是嫌弃她的父亲。李桂芝后来嫁给一个副矿长。有一次同学聚会，她带着副矿长出席，那是一个秃顶肥胖的男人。谈起当年的事情，男同学跟她倾诉当年的衷情，调侃着怪她早嫁人。李桂芝回嘴道:“没办法，我老爸名声坏，你们高攀不起，我总要找一个不嫌弃又能保护我的人。”

真正见到李贵是我后来做矿工了。有一天我在矿井的巷道看到一个身穿窑衣身高马大，腰背像门板的人，工友告诉我这个人就是李贵，据说他因认罪态度好，获得减刑机会，提前结束刑期释放回家。

李贵本已失去公职，为了维持家庭生计，又做了临时工。我打量他，看到他的宽腰板已现佝偻，留心他的手掌，果然就是两把蒲扇，不过那时很少再听说他打人。

经过几年的监狱生活，李贵的威风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