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岁的刘恒和18岁耿某的人生鲜有交集，即便数次擦肩而过，也只是匆匆照面，没有留下任何可追溯的痕迹。9月20日，两个相差近10岁的孩子有了人生第一次真正的交集，耿某将刘恒骗去家中看动画片，其间产生争执，耿某拿起了酒瓶、剪刀、刀。刘恒，这朵刚绽放的花朵就此凋谢在血泊中。

本报曾于9月26日在A15版刊发《禹州18岁少年弑童案调查》，11月28日，许昌市中级人民法院在禹州法院开庭审理此案。 郑州晚报记者 王战龙 文/图 禹州报道

动画片的争执

法庭上，1米7多的耿某歪着脖子低着头，“规矩”地站在法庭中央，留给旁听席的是一个瘦弱的背影。他像个在学校犯错的孩子，面对着老师，复述当天的案发经过。

死者家属在看到尸体时，尸体有多处伤口，此前，山西刚发生儿童眼睛被挖案件，引发了人们的联想，此案一度被误传为“禹州挖眼案”。

在耿某的供述中，案件的脉络逐渐清晰。

事发当天下午，“我在我们第八居民区院内看到有五六个不认识的小孩在玩沙，我就想喊住他们到我家看碟子”，小孩们并未搭理这个戴着眼镜年龄大出他们许多的不速之客，耿某跑回家拿出几张碟片和一张假100元，晃动着想引起小孩们的注意，依然没有人理睬。

一旁玩耍的刘恒顺口问了一句“啥碟子？”，“猫和老鼠”，刘恒没回应。耿某想起刘恒有个关系可好的玩伴，便骗他说好朋友“宝宝”也在。

刘恒去了耿某家，看了四五分钟动画片后，觉得索然无味便起身要离开，“我很生气，为了不让他走，就用左手抱着他的头，右手捂着他的嘴，把他捂到了床头”。

几分钟后，妥协的刘恒又提出要走，耿某拿起桌上的酒瓶敲向了刘恒的头，顿时血流了下来。“我看见他头上流血了，想着这样让他走，他给他爸妈说了以后，他爸妈光打我。”耿某顺手拿起了剪刀向刘恒身上戳去，之后到厨房拿了一把菜刀，胡乱地砍了上去。

据耿某供述，他将死者装进了袋子中，谎称给同学送衣服，在街头雇了一辆电动三轮车，将死者抛尸至禹州市新颍河桥下。

“你骗刘恒到你家里时是咋想的？”

“想叫他往我家去陪我看碟。”

绝望的母亲

开庭前，坐在旁听席上刘恒的母亲李慧已经泪流满面。耿某被带进法庭的那一刻，李慧突然变得歇斯底里，情绪一度失控。

案发后，李慧精神失常，“不把饭端到跟前，都不知道吃。”家人说，此前曾到许昌市一家医院诊治，被确诊为精神分裂症，必须常年依靠药物维持。

李慧1980年生，现居住于禹州市区边一个独家小院内，丈夫刘海洋原是印刷厂工人，多年前下岗，靠着一辆小推车卖点烟酒等小物品维持生计。

婚后，夫妻俩响应政府号召，“只生一个孩子”，儿子刘恒是家中独子，也是家庭全部的希望。

刘海洋说，多年前，也曾想过再生一个，但因为捉襟见肘的生活被迫放下“妄想”。

自有了儿子，李慧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儿子身上，辞去工作，在家做全职妈妈，和儿子几乎形影不离。事发至今，李慧依然固执地将儿子的房间、书桌保留为出事前的模样。

在学校，刘恒并不是一个学习成绩特别优异的学生，在父亲刘海洋看来，犯的错误多是因为粗心，老师曾给刘恒的评语也是“聪明，粗心”。

闲暇时，刘海洋都会亲自给儿子辅导功课，他希望儿子能够像他的名字一样，“持之以恒，坚持不懈”，有朝一日可以鱼跃龙门考上大学。

9月20日那天，他的希望夭折了。

如今，刘海洋已经40岁，李慧也30多岁。突如其来的变故，摧垮了这个家庭艰难前行的重心，让这个家庭成为众多“失独”家庭的一员。

“再生一个？你看他们的状态还能再生吗？”

另一个家庭

案发至今，耿某的家人一直没有露面，直至庭审，旁听席上也没有见到耿某的家人或者亲属，只有法律援助派来的律师。

“他们家人一直没有找我们。”刘海洋说，仅有的一次，也是几天前，耿某家人和刘海洋的姑姑接触过一次，表示想要做些经济补偿，受害者方并未给予肯定的答复。

28日下午，禹州市西街第八居民社区，耿某家大门紧锁，门口残留着半副春节时的对联“好运接来如意财”，冷风吹过，沙沙作响。

邻居说，自从出事后，再也没有见到过耿某的家人，即便这两天气温骤降，也没有发现其家人回来拿过冬的衣服。

西街第八居民社区始建于上世纪80年代末，是禹州市较早一批拆迁安置小区。耿某老家在禹州西边一乡镇，10多年前，购买房子搬迁至此，是村里的“外来户”。

据耿某供述，他生于农历1995年5月10日，一家四口，他，父母和姐姐，母亲下岗，父亲在附近的农贸市场卖水果。

此前采访中，也有居民称，耿某性格孤僻鲜有玩伴，会偶尔看到他站在沙堆旁边，看着小他许多的孩子玩，有时想参与，但小孩并不理会，他会自觉无趣，落寞地离开。

农村有“养儿防老”的说法，虽在邻居口中，年少的耿某曾多次因为顽劣惹恼邻居，但其父母还是娇宠着这个家里唯一的男孩。

法庭上，耿某称，自己读到小学五年级便辍学在家，没有工作，平常大都一个人在家看电视、动画片。闷了的时候，经常会被屋外小孩戏耍的笑声吸引，跑出来想和小朋友玩，但大多时候都会被拒绝。

案发时，距离他18岁的成人礼不过几个月的时间。那天，和小朋友搭讪的方式还是动画片，《猫和老鼠》《奥特曼》——都是10多岁小孩最钟爱的动画片。

冲动的惩罚

法庭上，耿某供述的案情和此前公安机关调查的并没有太大出入。双方律师也没有展开激烈的交锋，耿某的委托辩护律师只是在最后提到，耿某认罪态度较好，希望法庭能够酌情量刑。

但，受害方辩护律师则认为，耿某手段残忍，杀人抛尸，过程缜密，性质恶劣，应予以严惩。

耿某供述案件过程中，提到最多的一个词是“骗”：骗刘恒去他家，怕姐姐发现，骗姐姐说有人找她……

在一份悔过书上，小学未毕业的他字迹歪歪扭扭，鲜有标点符号，多处错别字，比如把“悔”写成“汇”。

悔过书上说，“希望能让我赶快把手铐和我人放了，让我回到家，我错了，我非常后悔没有良心，我想改邪归正，非常想以后做一个正正当当的，学个雷锋叔叔的榜样，做好人好事，我非常想回家。”

似乎，他尚未意识到自己所犯之错的严重性。

法庭并未当庭宣判，庭审后，精神失常的李慧再次歇斯底里，有人说，时间是抚平伤口的良方妙药，但留给李慧及其家庭的问题是，这个时间是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