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叫它骡子

推陈出新历来受人褒奖。梅兰芳出道时唱《汾河湾》：离家十八年的薛仁贵从前线回到寒窑前，对着门里的柳迎春诉衷肠。从前都是门外的那位一板一眼地唱，门里的那个背对观众一动不动，扮僵了千年的干尸就可过关。梅兰芳以为，死水都还起微澜，何况是亲爱的原配回来续旧缘？于是他配合门外的那位加上些身段。这一推陈出新，博了个满堂彩。

当然，步人后尘也有好处，最起码不至于露乖出丑。《贾雨村夤缘复旧职 林黛玉抛父进京都》一回，林黛玉初到贾府，地势人心都不熟悉，她妈在世时给她打的那支预防针此时显现出药力。预防针剂量不大，只有“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一句，药力却足，不是假货，林黛玉因此“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耻笑了她去”。尽管如此，饭毕端上来的茶还是让她傻了眼，因为“当日林如海教女以惜福养身，云饭后务待饭粒咽尽，过一时再吃茶，方不伤脾胃”……幸而林黛玉知道依瓢画葫芦，跟着众姊妹漱了口，没有端起来喝下去。

心理学里管这叫观察学习。观察学习又称替代性学习。人们的大多数行为是通过示范过程而观察学会的，人们将新行为如何操作的信息经过编码得到某种认知表象，并以之指导自己以后的行为，在自己尚未表现行为时便可完成学习，从而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尝试错误。

观察学习有直接观察学习、创造性观察学习……林黛玉跟着众姊妹们以茶漱口属前者，瓦格纳将贝多芬的交响乐调、韦伯的自然主义手法、梅耶贝尔的戏剧技巧相融合，发展出的一种新歌剧形式属后者。请注意，并不是所有的融合都可叫做创造性观察学习，比如为拯救京剧——其实什么也有生老病死，想长生不老万万岁，那不是白日做梦吗？——电、光、声、小提琴……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伸一腿，闹哄哄，中不中西不西，土不土洋不洋，原本素净的少女披红挂绿满脸掉脂粉，打眼一看真认不出是良家少女还是满大街找食吃的流莺。那已不是京剧，拜托你叫它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