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华专栏 野史新说

明朝万历年间，思想家李贽雇用了一个和尚名为常志的，帮自己抄写《水浒传》。常志抄，李贽点评，刊为流传后世的李评水浒。

这个常志也算是妙人，擅书法，先为书吏后出家。李贽跟他聊过几次，深觉其志向远大，便高薪聘来。李贽评水浒，激情满怀，击节拍案，常发惊世之语，尤其赞赏书中的鲁智深，以为鲁智深是真修行，而不肯吃狗肉的诸位长老迂腐不堪。常志深受李贽思想的影响，举手投足皆仿效鲁智深。开始李贽还没当回事，后来常志跟同辈们争论，一时兴起要放火烧掉屋子，李贽数落了他几句，常志反问道：“我看你还不如五台山上的智证长老呢。智证长老能容鲁智深，你就容不下我吗？”

常志出外办事，负责牵马的人反应稍微慢了点，常志怒目大骂道：“汝有几颗头？”典型鲁智深的口气。李贽听着好烦，这都哪儿跟哪儿呀。时间一长，李贽越来越受不了他，终于辞退之。后来，常志流落长安，饥寒而死。李贽的好友袁中道在记述这段故事时，忍不住感慨道：“痴人前不得说梦，此其一征也”。

这话是说谁呢？是怪李贽不该对常志这样的痴人讲胡话，还是常志不该什么都信以为真？

李贽一生，一直以“异端”自居，对孔孟传统儒学、男尊女卑、假道学、社会腐败、贪官污吏等现象大加批判，主张“革故鼎新”，反对思想禁锢。他不仅口诛笔伐，而且身体力行，事事与“主流”做对，最后以剃刀割喉自杀，死在假道学们的监狱里，可谓惨烈。常志无疑是崇拜他的，思想上唯李贽马首是瞻，尽管常志的“叛逆行为”带点表演性质，但安知其不是出于虔诚的内心？再说，先模仿后神似也符合事物发展的规律，即使一时还不理解春秋大义，在行为上向偶像靠拢一下有何不可？

中国的信仰，向来名实分离，言行不一，里外两层皮。从西周到现在，凡主张信仰什么的时候，必不信仰什么，不过是假以各种各样的名义而已。不但主流如此，连边缘的、支流的思想亦感染了这个毛病。李贽终其一生坚决反对封建礼教，放浪形骸，但奴仆像他一样“疯疯癫癫”他就受不了。为什么受不了？鬼才知道。常志之于李贽，算得上信仰，最后被信仰抛弃，造成了个人悲剧。而历史上颇有几个傻子对别人的思想信以为真，沦为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