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磊专栏 流言冯语

朋友寄来本新书，是许倬云的《大国霸业的兴废》。需要说明的是，这是个毛边本。

所谓毛边本，就是没用裁纸刀裁封的书籍。老一代读书人说，毛边本乃西方人首创，二十世纪初引入中国。八十年代以后，毛边本重新露面。今天，似乎颇有发扬光大的意思。

我把这本书放在书桌上，风吹来，书页哗啦啦响。它反面朝上，就像只撂在沙滩上的鲨鱼。——但我却没办法阅读，因为读书需要裁纸刀。

我买来刀子，兴致勃勃地坐下来，准备享受边裁边读的乐趣，却又舍不得下手了。——读书作文二十多年，手头的毛边本屈指可数。明知绝非珍本，却也下不得手。

鲁迅喜欢毛边本是出了名的。他把书籍比作女人，似乎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嫖客好淫与书生爱书，似乎也有一丝相通之处。鲁迅在给萧军的信上说：“切光的（指萧军的《八月的乡村》，光边本）都送了人，省得他们裁，我们自己是在裁着看。我喜欢毛边书，宁可裁，光边书像没有头发的人——和尚或尼姑。”

鲁迅的比喻或许没什么问题，我感到疑惑的是，大先生摩挲一本新书的时候，真的有摩挲和尚或尼姑光头的感觉吗？

国人喝茶，是有学问的。七十年代，每到三秋三夏，村里总要用特大的铁锅烧水，然后在大泥缸里放上撮茶叶，冲入滚烫的开水，送到田间地头供大家解渴。这，是牛饮式。

九十年代以后，民间有了些积蓄，村里的老爷子们就紫砂茶壶不离手了。他们买来新壶，在里面装上黄豆，灌进凉水。待黄豆涨起来，泥壶就破了。接着，会有工匠给泥壶钉上铜巴锔子。这样的泥壶拿在手里，就是别致的艺术品。

今天喝茶的方式就更多了。有朋友聊起成都的生活方式，让我们这些外地人羡慕得要死要活。当然，他们喝茶也是其中一景。我有同学，颇有积蓄。因为好茶道耽误了很多正事，他老婆为此恨得牙花子痒痒。

读书就像喝茶。读切齐了边的书就像牛饮，读毛边本就像玩茶道。——文字本身是个手工活儿，读毛边本同样也是手工活儿。我才三十多岁，耗不起毛边本的休闲，也只能牛饮啦。

书籍的装帧是一门艺术。出版界有个评奖，定期评选“世界最美的书”。这是出版界的选美，选出的小姐不仅衣冠别致，更要蕙质兰心。即使不得已要裸奔，也需雅致。

最近几年，出版界兴起了腰封之风。一本好书，偏要加上“××推荐”的标签。这感觉，就像老鸨向嫖客推荐小姐。这事儿搞的，读书不像读书，像赶场；作家不像作家，像窑姐儿；出版社不像出版社，像旧社会的牛经纪（经理人）。

有钱能使鬼推磨，大家都去磨道里做起了驴的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