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化之路

从哥伦比亚、传奇影业到Studio8

焦雄屏：现在来讲一下中国电影产业走向国际这件事情，你们前面布局已经很久了。

王中磊：对，其实从2000年开始，就已经做了非常多尝试。那时到底该怎么做，其实老外也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而且诉求也不一样，不同时期的诉求不一样。老芭(注：芭芭拉·罗宾逊，哥伦比亚电影制作(亚洲)常务董事)他们建立了哥伦比亚(亚洲)。那时我们找到共同点是干吗呢，透过老芭的资源来把中文电影，第一是制作水准提到一个档次，第二就是通过他们发行全球的资源，能不能把华语电影变成英文电影之外的(一大市场)……

焦雄屏：是比《卧虎藏龙》早了好几年。

王中磊：他们电影公司在台湾。内地的顾问是何平，台湾是陈国富，香港是老芭坐镇来做，合作了一批导演。其实我觉得他们最后没坚持下来真的挺可惜的，因为他们内部支持这个计划的人后来身体……

焦雄屏：格瑞斯·韦根去世了(注：原哥伦比亚三星电影集团副主席，2010年2月去世)。

王中磊：对，因为这个原因，计划流产了。计划当中所有合作的导演太了不起了：台湾的李安、陈国富……（焦雄屏：还有张艾嘉。）张艾嘉《20、30、40》，陈国富《双瞳》，香港有周星驰《功夫》，徐克《顺流逆流》，内地有何平《天地英雄》、小刚《大腕》，然后《可可西里》，还有张艺谋的《我的父亲母亲》……涵盖了当时的电影精英。这些人到现在还是精英，真的挺可惜。

焦雄屏：跟你相反，我觉得是一个收割的概念。

王中磊：对。对于我来说，特别有幸地成为他们内地唯一合作的伙伴。当时我们的想法是：哇，我们国际化了！你知道吗？就觉得我们可以拍预算高一点的中文片，质量高了，然后可以去海外卖。这个事情结束之后，其实我得到了巨大的收获——并不是如何把中文片卖出去，到现在也没有解决这个问题。以前都胡来的，以前预算都是一页纸，只靠这个制作人老不老实，好不好。

焦雄屏：遵于道德规范。

王中磊：对，不是制度。我学习这个东西，因为《天地英雄》当时预算非常非常大。（焦雄屏：超支了。）虽然他们也没有管控住，但我知道他们怎么去管理：有一个坐在办公室的监制、现场的监制，然后怎么去协调，包括预算怎么建立。我觉得那是一个时期。第二个时期，像《夜宴》那个阶段，国际化就是什么？就是做大，做华丽，做武打。到跟Legendary(好莱坞传奇影业)合作的时候(注：2011年)，其实那时已有很大的资本概念，因为华谊也不是以前的华谊，而是有资本支撑的一个市场运作的公司。

焦雄屏：未必，太多失败的例子。

王中磊：我们既然是一个有资本的公司，一个专业的制作公司，我们对电影有自己的理解，有自己的向往，又有自己的品牌，我只要跟好的合作人、制作人合作。所以这次，是直接进入到好莱坞电影的制作链条里(注：王中磊上月宣布：今年起华谊和美国Studio8公司合作，打入全球电影市场的竞争品牌中)。

焦雄屏：不是给人家包拍。

王中磊：是我参与进去，我成为你的投资人、运作人，但我是用他们最重要的……相当于直接找他们的张艺谋、冯小刚来拍电影。（焦雄屏：但这里面会有中国元素吗？）可能就是一个纯英文的电影，全球做进去。

焦雄屏：华语片跟好莱坞不是一个等次，一个是发行体系，还没到人家全球化那么完整，另外一个很重要的是，人家制作的产业化跟本身高度发展的科技，有可能引进到中国来？

王中磊：当然，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宝藏。

焦雄屏：这一定是战国时代，看谁走得快。

王中磊：走得快，走得准。买掌趣的时候(注：2010年华谊兄弟入股掌趣科技)，大家都说，谁在手机上玩游戏。当时一个亿买的，用了18个月变成了35个亿——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国际化也一样，如果这一步走成功，我相信以中国市场的容量，以及中国这些公司的资本能力，现在这个行业会突然变成不缺钱，而缺资源、缺想法了。

面对好莱坞

三线城市，王宝强比布拉德·皮特要火

焦雄屏：另外一方面，可能也是开了一道门，让好多好莱坞电影长驱直入。会不会开门迎接更多的猛兽进来？

王中磊：其实历史早有答案了，只有开放才是真正的发展之路。

焦雄屏：危机意识也要有。

王中磊：我觉得，首先不要把(好莱坞)它当成一个对立面，可以把它当成一个巨大的竞争者，而且是各揣着两支枪，现在我们目前还只是长矛的状态。你提到的中国台湾市场，欧洲的一些个体市场，都跟中国市场有一个很大的不同，它们本身的市场体系比较小。第一，中国是全球第二大市场，甚至可能超过美国；第二个优势，它整个文化发展的平均程度跟中国台湾、德国是不一样的，我们有一线城市、二线城市、农村城市。

焦雄屏：不是华谊一个人的责任了。

王中磊：一定不是我，我觉得大家都要用这种方法去做，要不我一个人受不了，我扛不了这么大的旗。

焦雄屏：你觉得政府可以帮忙吗？

王中磊：可以。你不信你把王宝强弄到三线城市去做活动，肯定比布拉德·皮特到那火。当然，这些明星靠什么？靠他代表的作品，作品要赋予他强大的好恶度，就是喜欢、热情，最后跟观众亲密互动。你已经看清了不可能“闭关”，政府也要打开这个东西，最终走到开放。开放给我们带来的是什么？强大的竞争对手，但是你后面有什么？

焦雄屏：你的配套措施必须要有，才能去开放。那你的配套措施，你觉得是应该大家共同承担，不是你华谊兄弟来承担。

王中磊：当然，我可以去做一些。当然还会有一些技术的措施，我觉得可以让这个进度做一定的延缓，现在其实政府也做了一些，我觉得还都挺不错。

焦雄屏：看到一些报道说，中军对于未来的规划从来不超过三年，他永远觉得三年就差不多，绝对看不到五年，所以你们其实是在很快速变化的一个过程中间，不断地出战略跟对策，是这样吗？

王中磊：对，调整方向，我们从来不谈特别远的事情。因为中军说，那个都是瞎说的，尤其是在中国。

焦雄屏：变化太大。

王中磊：其实我只开两种会，一种是跟中军，跟我们投资战略部的四五个人开会，每一次都有新鲜的东西，每一次都带来新的概念，他要迅速地去接受跟学习，然后判断要不要做。第二个会就是我负责的这个部分，就是跟艺术家讨论怎么拍，拍什么。

焦雄屏：我觉得你的工作比较好玩。

王中磊：我跟中军说过，我说未来再过很多年，越来越大了，可能那个时候我也不做CEO了，可能有更职业的CEO来做。所以中军唯一给我保留的一个职位，他说做什么，我说：华谊兄弟电影委员会主席。

焦雄屏：还是喜欢电影。

王中磊：对，我觉得我可能不会离开这样的一个环境，这个环境会让我非常快乐。

对中国电影的贡献

全民马拉松，不再是独自奔跑

焦雄屏：到现在为止，你觉得华谊电影公司对于中国电影产业最大的贡献是什么？

王中磊：有很多第一，但并不代表华谊兄弟这四个字的概念。我觉得，(华谊兄弟)还是把娱乐跟艺术结合起来的一个比较成功的案例。大家有时说电影到底是赚钱还是艺术，我觉得这两个东西很难完全割裂开。我也并不认为华谊是一个有多伟大的企业，其实就是一个很自然地成长起来的，到现在为止我们说是年轻的公司。二十年做电影简直是小孩子，但我已感觉到现在的状态是有强大的危机感。为什么？原来我是一个独自奔跑的人，现在身边有很多跟我一起在跑步的人，这是很刺激的。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一公里之内，你迅速地追上他，然后做一段时间领跑，这非常有趣。

焦雄屏：你指的是这一辈的。

王中磊：还有更年轻的一辈出来。还有一个，对观众的体验有非常大的不同。原来我觉得我只是跑在他们旁边摇旗呐喊的人，忽然发现这个马拉松已经是全民的马拉松。可能电影产生了一百年，在前90年都没有这样的事，这个时候可能全民都跟这个行业有关系。（焦雄屏：特别有动力。）我拍电影不是闷头闭门造车，其实是跟大家一起互动地在做很多事。

焦雄屏：这样的马拉松会把中国带到哪一个境界？你在马拉松有看过终点吗？

王中磊：这在中国还是很有趣的，它目前还没有设置终点。我们有个预期，比如说大概整个市场高速发展期，在中国还有大约十年的时间，稳定发展期还有个十年的时间。我突然发现，我一直是在一个迅速发展的时间段，每天都在发展、在变化。（焦雄屏：跟时间赛跑。）很好玩。（焦雄屏：所以没有终点。）没有。

焦雄屏：我刚提的，中国有可能变成唯一能挑战好莱坞的这个概念，我讲的挑战不是超过。

王中磊：我觉得会的，而且……

焦雄屏：而且你可能是领军人之一。

王中磊：而且在未来，我们可能会创造很多大家认为不可能实现的一些奇迹，都有可能。

焦雄屏：真的100亿(注：指王中磊上月在公布H计划时曾表示：华谊过去20年票房累计90亿，未来两年要做到100亿)。

王中磊：这给我们很多想象的空间，我觉得做一个有想象空间的工作，是非常幸运的。 南都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