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难忘

老寨

□杨杰

老寨其实不老，大名张新寨，是我小学同学。我们从八九岁时都喊他老寨，在我们班除了老师有个“老”字外，他是唯一的“老”字号。

大伙为何喊他老寨，我不得而知，但大概有以下几个原因，一是他年龄大，虚岁比我大四岁，一年级留级，二年级留级，三级还是留级，最后竟和我一班，成为我们班的“学生王”。二是个子高，比我们高一头稍，坐在教室最后尾。我们喊他老寨，老师们也喊他老寨，倒忘了他的名号。他不管戴什么帽子，永远是歪的，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一辈子没有改变。

小学三年级女班主任姓王，是刚嫁到俺村的俊媳妇，人长得漂亮，脾气也好，学生都不太怕她。老寨从小定个娃娃亲，按未来媳妇的辈分，应该喊王老师娘家嫂子，所以老寨更不怕她。有几次老寨上课睡觉喊不醒，王老师急了，拉住他往教室外拖，老寨个大力蛮，他倒是把王老师拖得团团转，最后轻轻一耸，把王老师甩得老远，气得她满脸通红，所以老是骂他是个“驴桩子”。

初中毕业他没参加高中考试，我们说起将来的打算，他说他爹准备给他买头毛驴，贩货做买卖。从此我们虾走虾路，鱼走鱼路，但是我们却成为一生的朋友，友谊从来没有间断过。

有一年放暑假回家帮母亲干农活，母亲在西坡种了几亩红麻，红麻又高又粗，还扎身子。“杀麻”可是极重的活，我从上午干到落黑，看到杀倒的一片红麻，心里发愁咋拉回家去。这时听见地头机器响，没想到老寨开着辆破三轮车来了，他嘿嘿地对我干笑几声，脱下褂子帮我把红麻捆起来，一趟趟地装到车上，拉到家已是月亮老高了。怕我留他吃饭，老寨脸都不擦，开车就走。

很快老寨和他的娃娃亲对象结婚生子了。老寨的老婆叫“改”，因为她娘生了五六个闺女，所以她爹给她起名叫“改”。改长得漂亮，没上过几天学，很能干，会持家。我回老家必去老寨家串门。他婆娘一见我就当面数落老寨一根筋。老寨没做贩卖，却在老婆的开导下开了间豆腐坊，我喊他老婆豆腐西施。老寨干活中，卖豆腐可真难为死他了。他老婆给我说：天不亮拉着豆腐到外村卖，脸皮薄怕见熟人，卖豆腐靠吆喝，可他张不开嘴。憋足劲吆喝一声，吓出一身汗，见人出来了，拉着车子就跑，后面的一个老婆婆端着豆子撵，说你是卖豆腐的还是偷人家的？

老寨磨豆腐那几年，逢年过节都往县城给我送豆腐，每次都送一大整块，我说他有点“信球”，让我成天吃豆腐！他总憨厚地笑：来看你没啥拿。有次他到我家找我，刚好我在外出差，临走时我老婆送他到门口，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袋炒熟的咸黄豆给我老婆，说我小时候爱吃这一口，让我老婆笑话我半天。我先后调到几个地方工作，他都大老远来看我。每次见面，我都找几个朋友陪他吃饭，老寨不善饮酒，人又实在，经不住朋友的左请右劝，每次都被灌醉，几天过不来劲。我不定啥时候回老家看看，车子没站稳，他前脚都到了，跑前跑后张罗饭菜，到了喝酒时，又蹲到门口，眯着眼看我和爷儿们划拳喝酒，不散场子不走人，陪我到底。

他大儿子去新疆找了份工作，在敦煌火车站开火车，前几年他两口投靠儿子去了，老寨给我打电话说他烧锅炉，老婆在站台打扫卫生。回老家少了老寨心里空空的。2011年全国公安机关开展“清网行动”，周口公安在新疆抓了20多名逃犯，10月中旬，我带队去新疆集中押解。我算算时间，到达敦煌时是凌晨三点，心想这么晚老寨可能不会去，也没有放到心上。迷迷糊糊睡梦中，听到列车员喊我，我隔着车窗一瞅，老天爷，老寨两口子在站台上站着，穿着棉衣戴着帽子，在寒风中等我哩，他给我买了一堆水果、干果还有新疆囊让我在路上吃。还没来得及多说话，列车开动了，车走了好远，我伸头看看，两口子还在站台上站着。

又好几年没见着老寨了，我掐着指头算算，老寨今年春节该回来看看了。

挺想你……傻老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