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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围中的悲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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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要来抗日游击队游击队陷入敌人圈套抗日英雄流尽最后一滴血整个村子遭到血洗
重围中的悲壮
作者:李宗兴,男,1929年10月21日出生,巩义市第六高级中学退休教师

□李宗兴

抗战胜利70年过去,战争硝烟早已散尽。我如今也是86岁的耄耋老人,但对发生在我村的那场惨烈战斗仍记忆犹新。我当时才15岁,目睹了侵华日军的疯狂暴行和我抗日武装的英勇斗争。那是我终生难忘的一幕。

村里要来抗日游击队

我祖居巩义市鲁庄镇罗彦庄村,三面是沟,与偃师市的顾县缑氏二镇搭界并隔沟相望。清楚记得,那是1944年9月10日,刚吃罢晚饭时分,就听到村里敲锣吆喝:“明天要过队伍喽,路过咱村。都是自己人,不要惊慌也甭外逃!”但全村人仍惶惶不安。那年头,听说“过队伍”就不由自主地紧张害怕。

后来才知道,要路过的是以段庚寅为司令的挺进抗日游击队。段是偃师德高乡(今顾县镇)李湾村人,他率领的抗日游击队有1000多人,一直活动在本县境内。其时,日军几乎占领了河南全境,为了巩固其占领区,消灭抗日武装,多次组织清乡扫荡。在偃师,段庚寅为保家守土奋起反抗。他们利用地形熟悉、群众基础好的有利条件,联合彭店寨王仲伟的豫西抗日挺进支队与日军巧妙周旋,伺机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同时,先后铲除了日伪德高乡乡长王昆璞,袭击了日伪陶家村据点和缑氏据点,打得敌人屡受重创,一度不敢进入段控制的地盘。也因此,段庚寅的队伍成了日伪军清乡扫荡的一大障碍和眼中钉,急欲除之而后快。

9月10日傍晚,段庚寅突然接到拜把兄弟贾世勋送来的情报,称日军有1000多人,还有部分伪军配合,准备从北、西、南三面包围游击队驻地——段湾,血洗全村,建议段带领队伍向东转移,到巩县(今巩义市)的白云山暂避一时。段轻信其言,考虑到敌众我寡的局势,自然不宜正面冲突硬拼,应避其锋芒保存实力,以利寻机再战。而白云山沟壑纵横,树木葱茏,是个藏兵的好地方。于是,他采纳了贾世勋的建议,决定连夜向东突进,往白云山转移。

游击队陷入敌人圈套

白云山距罗彦庄以东十多华里。从顾县段湾村出发,须经与我村隔沟相望的姚洼村,再顺着一条沟路东上,方可继续向白云山挺进。就是说,我村是此次突围的必经之地。

翌日拂晓,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村庄的宁静。全村人都拥到村头看过兵,我也夹在人群中,只见一队人马顺着从村西沟口的小路直奔而来。打头的是段司令等10多个人,骑着一色的枣红马,挎着盒子炮(手枪),很是威武的样子。进到村后,他们把马交给村民,稍作休息。这时,有人便张罗着往老百姓家派饭,打算在此吃罢早饭再继续前行。殊不知,日军早已设好圈套,集中了2000余日伪军,分别埋伏在村北、东、南面的三条大深沟里,已暗中形成三面包围之势,专候段的队伍钻进“布袋阵”。而到这时,游击队还没觉察是被汉奸出卖,陷入敌人的圈套,已处于极其危险的境地。

也就是在这天清早,我六叔和他表哥结伴去回郭镇赶集。万万没想到,路过北沟边的洼地时,突然发现有一伙鬼子兵。他们端着枪架着炮,紧盯着西沟方向的小路。当看到他俩后,便立即围了过来,二话没说,先是叭叭几个耳光,打得六叔和他表哥口鼻流血。然后,逐个搜身问话,查看额头是否有帽子印,指关节是否有扣栓扳机的茧子。经过一番审查,确信来者是庄稼汉后,便让他们抱头蹲在地里不准动,直到打完仗才放回。

这时,段司令在稍息期间,派了4名队员侦查周围敌情。但他们往北没走多远,就遭到埋伏的小鬼子一阵机枪扫射。当场打死两人,血流满地。战斗,也由此打响了。

抗日英雄流尽最后一滴血

枪声引起段司令的警觉。这时已进到村里的队伍差不多有五百来人,他命令立即展开还击。顿时枪声、炮声、厮杀声响成一片。村民们惊慌四散,我也随着大伯赶忙跑回家里。两家十几口人,惊恐地聚集在一间屋子里,连口粗气都不敢出。隔壁,邻居的房子有个窗户,正好朝北对着敌人来犯的方向。游击队员在窗口架起机枪猛烈射击。敌人疯狂反扑,一阵迫击炮弹打过来,在屋前屋后轰轰炸响。猛然“咕咚”一声,邻家的房顶砸了个大窟窿,冒起灰土狼烟。接着,又射来一颗大炮弹,楔子似的插在了灶台上。很蹊跷,幸好是颗哑弹,没有爆炸。我们和大伯一家都吓呆了,紧急商量着往村外跑。刚走出大门,便见村街小巷已躺满横七竖八的尸体。显然,游击队员伤亡惨重,现场惨不忍睹。炮弹坑像一片乱七八糟的马蹄窝,弹壳弹片铺了一地。所见之处,满目残垣断壁,一派硝烟弥漫的狼藉。这让我明明白白地看到,什么叫国破家亡。国家遭外强蹂躏,老百姓哪儿还有家呢?

游击队员们临危不惧,仍在与敌人激烈战斗。我们猫着腰跑到村东头,但道路已被敌人的机枪封死了,机枪吐着火舌,突突突地狂扫不停。我们只好又退回来,躲到别人家的一间屋子里。那屋顶也被炸裂了,往下漏着土渣尘灰,也挺危险的,但没别处可躲。在那种情况下,生命根本没有安全保障,随时都有不测。我们只能凭运气,实在没别的法子,祈祷着子弹能长眼睛。

这当儿,听见段司令大声呼喊:“兄弟们打呀,给我狠狠地打!我段庚寅今年28岁,死了再过28年,还是一条好汉!”我从残破的门缝正好瞄见他的头部、腰部都淌着血,糊了满脸满身,完全像个“血人”。他把外衣撕成布条往伤口上一裹,扔掉打完子弹的手枪,咬着牙端起机枪,怒目圆瞪地朝着围拢的敌人猛射。忽然,有几个敌人从身后扑过来,一阵乱枪齐射,把段司令击倒在地。他挣扎着往前爬,边爬边骂,最终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死在他身边的还有6个人,可能是他的警卫人员。我看得清,段司令是一直瞪着眼的,他是抗日的壮志未酬,死不瞑目啊。

整个村子遭到血洗

战斗持续到近晌午。游击队共阵亡170余人,有200多人被俘,这些被俘人员后来被押解到日本北海道做劳工,直到日本投降后才回到祖国。村里有2名无辜群众被鬼子杀害,有数十人或被刀刺、枪击而受伤,整个村子到处都是血腥味儿。

战后,残暴的日军并没有放过洗劫。他们把全村男女老少集中起来,挑出青壮年用刺刀抵胸恐吓,扇耳光逼问是不是游击队员。他们当众侮辱妇女,挨门挨户搜刮民财,杀鸡宰猪牵羊牵牛,几乎把各家搜劫一空。做饭时,他们劈门板箱柜当柴烧,还往盆罐、水缸、瓦瓮里大小便。这就是当亡国奴的悲惨啊,任凭宰割、抢掠、侮辱。

战乱年代,本地土匪也趁火打劫。他们认为经此一战,罗彦庄人藏有捡来的枪支弹药,便以要枪炮子弹为名,隔三差五来村里敲诈。我大伯和一位远房叔叔就被土匪吊打过,还被绑到山上准备活埋。二人万般无奈,只好应承回家卖地给他们买枪才保住性命。战乱的世道,老百姓压根没有安宁的日子。

历史,不应忘记

对于这场战斗,我是后来才搞明白,游击队之所以陷入被动挨打的境地,原因就出在贾世勋身上。在此之前,他暗中已投靠了日军。日军许诺他当县伪独立团团长,由此诱惑,他竟当了汉奸,以至不惜出卖结拜兄弟。他也曾多次受日军之命“规劝”段转向,但被段严词拒绝。这才招致了贾世勋和日军大佐的密谋暗算,把游击队诱进摆好的伏击圈,使游击队遭遇了惨败。

但历史是公正的。汉奸苟且偷生,被永远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而身陷重围的抗日英烈虽败犹荣,谱写出了可歌可泣的悲壮一页。

段庚寅被载入《偃师县志》。我翻阅后得知,他幼年父母双亡,家境贫寒。17岁便挑担游乡卖棉线,艰难度日。1939年,段同本县王仲伟、贾世勋等人到太行山加入国民党邵洪吉的抗日游击队。不久,游击队被打散,段带着数十名弟兄返回家乡,挑起了抗日大旗。期间,劫持接纳了国民党县政府押送的若干人犯(其实都是蒙冤受害的群众),缴获国民党散兵游勇的枪支,发动乡里青年参加抗日,由此拉起了1000多人的队伍,武器除短枪之外,还有3挺重机枪、20余挺轻机枪。

段庚寅的队伍纪律严明,严禁骚扰百姓。曾有两个队员抢了赶集人的钱物,他闻讯当众给予严厉处罚,并告诫:“你们跟着我干,不能胡来。你们胡来,要我段庚寅干什么?还不如铡了喂牛!”游击队由此受到当地群众的拥戴,而他也在群众中享有很高的威望。对这样一位铮铮铁汉,我由衷地敬仰。历史,不应忘记!

(本文参考书目:《偃师县志》,三联书店1992年11月版,分别见于《罗彦庄之战》和《段庚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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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7806 2015-08-06 00:00:00 四 重围中的悲壮KeywordPh村里要来抗日游击队游击队陷入敌人圈套抗日英雄流尽最后一滴血整个村子遭到血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