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郑市史志办主任 李磊

【成语故事】

非异人任

【释义】

纵观郑国立国432年间所历21君之中，于公元前584年~公元前571年在位的郑成公，无论是文治武功，还是内政外交，都并非英明神武之人，但在晋楚激烈相争的博弈场上，郑成公基于自身经历和郑国利益，做出了背晋向楚的外交选择。尤为难能可贵的是，在诸侯伐郑、大臣劝谏的情况下，郑成公不顾疾病缠身，不为诸侯所迫，不忘楚王旧恩，坚守立场 ，担当责任，至死不渝，让人看到了一个国君“非异人任”的鲜明亮点。

【出处】

典故出于《左传·襄公二年》：郑成公疾，子驷请息肩于晋。公曰：“楚君以郑故，亲集矢于其目，非异人任，寡人也。若背之，是弃力与言，其谁昵我?免寡人，唯二三子!”

郑成公患重病，大夫子驷欲劝国君改变外交政策

常言说，流年不利。公元前571年就是这样一个不利流年：一开春就没有好兆头。正月，周王室和诸侯为去年九月驾崩的周简王举行了葬礼。紧接着兵戈又起，在楚国的指令下，郑国出师伐宋。5月，鲁成公夫人姜氏去世。到了夏天，在位十四年的郑成公姬睔得了重病。病榻之上，郑成公强打精神，接见了前来议政的大夫子驷。郑成公知道，大夫子驷是个聪明人，也是个能干的人。说他能干，绝非虚言。论外交，他曾经出使为质。公元前581年，子驷到晋国作为人质，换取为晋所扣的郑成公归国。论内政，他能够平定叛乱。公元前578年6月15日，郑公子班自訾求入于大宫，不能，杀子印、子羽，反军于市。17日，子驷帅国人盟于大宫，杀子如、子庞、孙叔、孙知。论军事，他能够带兵打仗，公元前574年春，子驷帅师侵伐晋国的虚、滑二地。今天，这个论辈份得称之为叔父的子驷向郑成公提出了一个颠覆性的建议：在外交上改变过去的亲楚政策，背离楚国，息肩于晋。之所以背楚，理由是郑服从于楚，楚国对郑国需求过甚，令郑国不堪负担。从公元前573到公元前571年，郑国先后4次对宋用兵，都是接受楚国指令，要么楚郑联合侵宋，要么楚国忙不过来了就要求郑国派兵伐宋。楚国这样做，目的只有一个，倾郑国之力，为楚国树威。之所以向晋，理由是晋国不断纠集诸侯讨伐郑国，烽火连天，令郑人不胜其扰。自公元前575年秋到公元前572年夏，晋、鲁、齐等北方诸侯国共5次伐郑，逼得郑国不得不以太子髠顽为质于楚，换来楚公子成、公子寅带领楚军戍守于郑。如此这般，子驷对着病中的国君慷慨陈词，列举了背楚向晋的几多理由，条条都很充分，也都是事实，他很有信心获得国君的首肯，使郑国在外交政策上来一次惊天大逆转，从而为郑国社稷的生死存亡换来一些有利条件。

然而——话风不对，画风也不对，郑成公的反应根本不像子驷所期待和想象的那样，微笑、点头、赞许，甚至如饥似渴、如梦方醒，这些表情包统统都没有。相反地，郑成公大病沉疴的脸忧郁、沉闷、冷峻，他的情绪由晴到阴，由风到雷，他想起了被扣晋国所经历的难堪与磨难，想起了鄢陵大战中的惊心动魄，想起了为救郑劳师远征的楚共王，想起了鄢陵大战后被逼身亡的好友子反，想起了为救他出生入死的郑国武将石首和唐苟，想起了在位14年来所遭受的一切征战、离散、伤痛、阴谋、背叛、耻辱、愤怒……

楚国拉拢胜过讨伐，郑成公仍愿亲楚

在所有决策因素中，郑成公想到更多的还是郑晋、郑楚关系。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大国相争，小国不仅当不成渔翁，还要选边站队，小心翼翼。自公元前584年郑成公继位以来，曾试图在晋楚两个大国之间玩平衡，但以小事大的艺术并非炉火纯青，钢丝走得不好掉下来，反倒落得个内忧外患、灰头土脸，好不尴尬。先说晋国，这头来自北方的狼带给郑成公的是耻辱和惊吓，当人质、被扣押，甚至一度失去国君之位。公元前582年春，楚人拿着超级大礼包上门与郑国修好，郑成公和楚国公子在邓地相见并达成友好协议。看到郑楚交好，晋国人不愿意了，竟然趁着郑成公前来拜访之际，非常不厚道地扣留了他。紧接着，派大将乐书帅师伐郑，郑人派出使者伯蠲到晋军协调，晋人竟然不顾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礼仪杀了他。国君出访被扣，影响郑国政局。大夫公孙申想了个办法：出师于围许，伪将改立君者，而纾晋使，晋必归君。哪曾想，此计一出，这边郑军围许，那边公子班打起了自己的如意小算盘，于公元前581年春三月，擅立郑成公庶兄公子繻为国君。夏四月，郑人杀繻，立郑成公之子髠顽为君。看到郑国另立新君，晋国大臣乐武子建议放归郑成公，加上郑国大夫子罕以郑襄公庙之钟相赂，子然盟于修泽，子驷为质，郑成公方得归国。回国后，郑成公讨立君者，杀了叔申、叔禽，三年后平了公子班之乱。公元572年，晋悼公伐郑，郑成公又率军坚守，晋军退。再说楚国，这个沐猴而冠的南方邻居，出于对抗晋国的目的，对郑成公相对还比较友善，拉拢胜过讨伐。公元前586年，许灵公到楚国告郑国的状，当时还是公子睮的郑成公受命代表郑悼公出使楚国，诉讼失利，被囚于楚，其间与楚国大臣子反建立了良好的私交，子反劝楚共王放公子睮归郑。过了一年，郑悼公去世，公子睮继位，即郑成公。在郑成公在位期间，楚国先后两次重贿于郑国，第一次导致了郑成公被晋国扣留，第二次导致了晋楚鄢陵大战。尤其公元前575年春，楚共王派公子成以汝阴之田求成于郑，子驷从楚子盟于武城。晋侯伐郑，郑人闻有晋师，使告于楚，楚子救郑。6月29日，晋、楚、郑三军战于鄢陵，楚共王被晋国神射手吕錡射中眼睛，楚郑两军败绩。楚共王失去了一只眼，赢得了郑成公的真尊重。之后的几年，郑成公彻底倒向了楚国，多次受楚国之命讨伐宋晋等国，郑国因此出人出钱出力，耗费甚多。晋国与楚国都是大国，都不是省油的灯，在两个大国之间求生存，要做到左右逢源，谁都不得罪，郑国实在是勉为其难、力不从心。两害相权取其轻，相比晋国的威逼利诱、扣君杀使、兵构祸结，楚国给郑成公的印象无疑会更好些。此等情况，郑成公背楚，将会忘恩负义；向晋，将会自取其辱。何去何从，不言自明。

不忘旧恩 郑国在外交中亲近楚国

厘清了这些年郑国与楚晋两国之间的恩恩怨怨，看着还在那里为背楚盟晋而滔滔不绝、喋喋不休的子驷等人，这些人怎能如此不解君心、不体圣意？！郑成公的情绪猛然一下子爆发了，一腔怒火和义愤让他不由自主地抬高了声音：“楚国国君由于郑国的缘故，他的眼睛被箭射中。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我啊!如果背弃他，这是丢弃了人家的功劳和自己的誓言，还有谁来亲近我?能不能使我免于过错，你们几位看着办吧！”子驷的劝谏之声戛然而止，一场政争尘埃落定。

外交路线问题解决了，郑成公的病仍不见起色，卒于当年秋七月九日。之后，子罕当国，子驷为政，子国为司马。晋师侵郑，诸侯大夫欲从晋。子驷曰：官命未改。到郑僖公继位后，郑国又陷入了晋楚相争的泥潭中难以自拔。在纷纷扰扰的政治争斗中，郑成公亲楚背晋的政治遗产虽然没有能够延续多久，但他不忘旧恩的坚守与担当却以成语“非异人任”载入史册，为后人所记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