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啊，怎么不跳！”在一群喊叫和讥讽中，在8楼阳台上坚持了4个多小时的女孩李某奕，挣脱了苦苦救援的年轻消防队员的手臂，纵身一跳，结束了19岁的生命。身患抑郁症的她此前已自杀过4次。

连日来，发生在甘肃庆阳的这起事件，刺痛了很多人的心。6月28日，庆阳市政府新闻办公室召开通报会。曾经猥亵李某奕的庆阳六中班主任吴某厚，继被警方行政拘留10日后，又被调出教育系统。虽然围观的人群早已散去，但给社会却留下了很多问号：她缘何自杀，一场原本能够阻止的悲剧为何会上演？

记者 石闯 见习记者 吴亚超 文/图

发自甘肃庆阳

女儿遭班主任猥亵，全家生活被打乱了

“我最怕的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在甘肃省庆阳市的一个小区里，李某奕的爸爸李明（化名）脸色憔悴，连日来的打击和折磨，已经让他像换了一个人，以泪洗面的他仍然沉浸在痛苦里不能自拔。

6月20日，这对李明来说是最难熬的一天。这一天，他19岁的女儿李某奕选择永远离开了自己，甚至他没能亲眼看女儿最后一眼，说最后一句话。据李明说，这个悲剧的发生还是和两年前的一次伤害有关。

那是2016年9月5日下午，就读于庆阳六中高三（2）班的女儿突发胃痉挛，辅导老师便安排其回宿舍休息。晚上9点左右，班主任吴某厚进入女儿宿舍询问病情，强迫抱住了女儿的头，并用嘴在女儿的额头、脸部、嘴唇亲吻。这一幕，把她吓蒙了，很害怕，“那一刻，对未来美好的向往，瞬间都没了”。

自此，全家人平静的生活被彻底打乱了。事发次日，李某奕被庆阳市中医院诊断为抑郁症。2017年5月，庆阳市公安局西峰分局依法认定吴某厚的行为构成猥亵，决定并执行行政拘留10日。李明说，在此后长达两年的时间内，女儿都饱受抑郁症的折磨，整日精神恍惚。为了看好女儿的病，李明先后辗转到西安、上海、北京等多地就医，却未见好转。

当上导购员才八九天，自杀当天正在值班

6月20日15时45分，庆阳市公安局西峰分局接警称，丽晶百货大楼一女性坐在8楼窗户外侧，欲跳楼自杀。随后民警、消防多个部门前往现场救援。下午4点左右，李明得知了女儿正站在楼顶寻求自杀的消息，19时15分许，救援未能成功，女儿李某奕最终坠楼死亡。

李明抱怨自己没能守护好女儿，哭着说不敢相信这次是真的。“李某奕在学校期间挺活泼的，进取心很强，学习成绩还可以，我们对她的不幸遭遇表示惋惜和哀悼。”庆阳六中校长朱永海说。

据了解，李某奕自患上抑郁症后，多次选择轻生。2016年10月7日、12月6日，先后两次因抑郁症服用过量阿普唑仑等镇定类药物自杀未遂。2017年5月24日20时许，李某奕于庆阳六中教学楼5楼欲跳楼自杀，被及时解救。2017年6月1日，李某奕被北京安定医院诊断为创伤后应激障碍。今年1月15日，李某奕又服用曲唑酮片等大量抗抑郁药物，第4次自杀未遂。

李明说，今年6月，女儿在市里地下商场找了份服装导购的工作，状态也比较正常，并没有过激的情绪与举动，但没想到女儿还是选择离开了自己。随后，记者走访了李某奕工作的服装店，其同事介绍，她来这里上班才八九天，6月20日那天是李某奕的晚班，当时她并没有来上班。随后不久，便从周围人口中得知楼顶有个女孩要跳楼自杀，没想到竟然是自己的同事，说什么也不敢相信，现在想起来非常痛惜。

围观者起哄“快跳啊”引起轩然大波

“女孩那么小，太可惜了。”丽晶百货停车场的一位大姐说，6月20日下午3点多，她突然看见一个女孩出现在8楼外的狭窄阳台上，“从上面掉下来一些碎东西，才发现有个人站在了上面，等了一段时间后，围观者慢慢多了起来，下午4点多，一些人开始起哄。”

这位大姐说，围观者喊叫“跳啊，快跳啊！”有一些人吹起了口哨，“我就在现场，听有些围观者喊了一会儿后，就停下了。”她说，临近7点时，围观者们骤然增多，有几百人，起哄的也多了起来，“大家看啊，都跳到6点多了还没跳下来”“要跳赶紧跳”……

一些围观者将拍摄的图片和视频发到了微信朋友圈后，在庆阳市刷屏了。一些配发的图片上写着“1、2、3，跳！”多个视频显示，多名围观者大喊“怎么还不跳”“等在楼下一个多小时好热，赶紧跳”等，显得不耐烦。还有些围观者不满足于发朋友圈，打开了直播软件，疯狂吸粉。

下午7点15分许，李某奕纵身一跳，结束了19岁的生命。“几个小时了，都想着她会被救下来，哪想到真跳了。”这位大姐说，出事后，她的心情很沉重。然而，周围一些人的嘲讽并没因此结束，有些人鼓起了掌，有些人说“这就对了，要不都对不起等了这么久”。

面对女孩轻生，这些围观者的起哄、直播、鼓掌行为，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庆阳市公安局西峰分局副局长曹怀玉介绍，对事发当晚在现场起哄拍摄视频妨碍救援的人员，目前已有2人被行政拘留，24日又确定了6人，目前还在继续摸排，调查清楚后将依法处理。

惩戒“起哄者”，不能放任乱象横行

“这些起哄者已经不是冷漠和麻木，而是开心和狂欢，对社会大众的道德伦理造成了巨大冲击。”中国政法大学传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硕士生导师朱巍表示，“围观者的心态，代表了一种社会现象，善恶不分，是非不分，对错不分。只为了自己感官，忽略道德，无视做人的基本准则，这种行为传播的是冷漠与无知。”

对此，浙江大学刑法研究所执行所长、副教授高艳东表示，普通的“起哄者”在刑法对应跳楼者的死亡不承担法律责任，但如果起哄者用极端不雅的言论辱骂跳楼者，导致他人跳楼，则有可能构成侮辱罪。

“当然，我们不能放任这种乱象。”高艳东表示，这次事件中，庆阳警方对“起哄者”作出行政处罚，是一个比较大的突破。他说，在人们的传统观念上，“起哄者”只是图个热闹，在道德上谴责即可。在这次事件中，庆阳警方对当时在现场起哄、不听执勤人员劝阻、拒不离开、妨碍执行救援的2名人员行政拘留，不仅警示起哄是要付出代价的，也体现出整体道德水平的提升，民众对自杀起哄行为的容忍度越来越低。

而对起哄者在社交平台上现场直播，应如何治理网络空间的人血馒头狂欢乱象？据了解，事件发生后，快手等平台对将跳楼发布在平台的账号封号。高艳东表示，应该加大对视频内容的审核，目前，从技术手段上来说，相关平台已经可以对直播的声音和画面进行监控，如果出现不当内容，应当进行直播中断，防止不良信息扩散。同时，他建议，未来应当建立社会诚信制度，对类似不道德行为进行信用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