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1日，两位老人颤巍巍走上二楼，小心翼翼地递上一个黄色信封：“法官，这5000块钱是我儿子欠的，我们凑齐了，请您清点一下。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个案子了吧？债还掉了，我和老伴心里的石头也落地了！”

说这话的老人叫刘冰，82岁，旁边是她老伴张栋梁，86岁。他们来这里是为病故的儿子张兵还一笔债务。为了这一天，他们等待了太久。

“儿子虽然没了，但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这些债就不会烂！”卖掉唯一住房、坚持来料加工、耗尽退休工资，从2009年至2019年，老两口日夜辛劳、节衣缩食，还清了儿子生前留下的百万元债务，令人动容。

郑报全媒体记者 石闯 文/图

发自浙江衢州

祸不单行

10月27日，浙江省衢州市柯城区兴华苑小区，刘冰和老伴坐在门口的长凳上悠闲地晒暖。她说：“前段把债还清之后，比以前真是好多了啊，总算能松口气，歇一歇了。”

82岁的刘冰和老伴张栋梁原本有个和睦幸福的家庭。可天有不测风云，10年前，38岁的儿子张兵不幸被查出患上尿毒症。

为了治病，张兵四处借钱，并用投资生意的方式赚钱。然而，遗憾的是，他和朋友合伙的几桩生意均血本无归。2012年，张兵撒手人寰，不但给家庭带来了无尽伤痛，也留下了一大笔债务。

张家办完丧事第二天，就有人上了门。原来，张兵生前治病、做生意，欠下了100多万元的债务。“这个来要债，那个也来要钱，都拿出了借条，有的还许诺给人家利息，其中一些债主在张兵生前就到法院提起了诉讼。”

老两口抹着眼泪，一点点梳理欠下的债，都一笔一笔记在了本子上。

含泪卖房

家庭变故和高额的债务负担，压得张兵妻子喘不过气来。“只要我和老伴还有一口气，这债都不会烂了。”面对家里的困难，年迈的老两口咬咬牙站了出来。

“没有欠条，别人说儿子欠钱了，而且有亲朋好友作证，我们也都认了。”老两口说，“能借给儿子钱的人，都是关系非常不错，而且信得过的人，比如亲戚、同事、同学、邻居或朋友，人家那是帮我们。”老两口时常对儿媳和孙女说，借钱给他们的人是恩人，“我们没有报完，等孩子长大了，一定要去报恩，不能让人家寒了心。”

年幼的孙女在上学，需要照顾，儿媳妇在房产中介打工，一个月也就3000块钱左右，勉强维持家中生活，怎么办？

苦撑了一段时间，还了几千块钱之后，他们就把目光盯上了所住的房子上。

“唯一的一套住房卖掉了。”刘冰说，他们用卖房子的钱偿还了一笔债务。其后，女儿考虑到父母的难处，也卖掉了一套房子，两套房子的房款加起来归还了大部分债务。

2013年春的一天，一债务人接到刘冰的电话。“她让我过去拿钱，我有点不敢相信，我借给她儿子的十几万块钱，一下子给清了。”债主说，从来没想过钱会这么快要回来，后来才知道他们是把房子卖掉了。

节衣缩食

“我和老伴的退休金加起来也就7000多元，除了还债，还要继续生活，各项开支也不小。”刘冰说，10年时间里，为了早日还完儿子欠下的每一笔债务，他们想了很多办法，可是，身体条件毕竟不饶人，该怎样挣钱？

“别看我们老了，轻一点的活儿还是可以干的。”张栋梁去附近的一个小厂子打工，咬咬牙也就坚持过来了。刘冰也会种点菜，有了点微薄的收入。过了80岁后，他们就做一些简单的活儿，比如来料加工。

老两口总是起早贪黑，连节假日也不例外。他们的双手常年处于紧绷的状态，有的手指已经变形。一天能挣四五十块钱，一个月就是一两千元收入。“欠的债多，就像墙上破了一个大窟窿，需要一点一点地补上。”

老两口省吃俭用，一分一毛节省。穿的衣服很多都是社区捐赠的旧服装。

“我们已经还清了大部分债务，剩下的不多了，原本计划今年还不完明年还，明年还不完后年还，就是到了90岁、100岁也要把钱还上。”刘冰坚定地说，做人要讲信用，别人借他儿子的钱也是辛苦赚来的，不能少人家半分钱。

“2009年，张兵同事把他告了，让归还借出的3万块钱，这是2009年起诉的。10年里，老两口陆续还了两万五，前几天，他们又拿来5000块钱，这次是最后一笔履行义务。”衢州市柯城区人民法院执行干警卢骏说，案子都已结清了。

弥足珍贵

“年轻的时候也没出过这么大力，现在老了得拼老命挣钱。”刘冰微笑着说，“只要我活一天，就把债还下去！账都还上了，死了也就不落骂名了。”

张兵在借钱时，曾经许诺给对方利息，但还债那一天却没有人再提起。很多人都说，倘若家庭没有发生变故，老两口早就过上了颐养天年的生活；倘若老两口没有认领这百万元债务，老两口也不会如此拮据。

“张兵走后他们家不容易，还提什么利息，根本没有考虑。”一些债主说。而一些债主主动表示说可以不用还了，但两位老人在感动之余还是坚持继续偿还。“有些钱也不太多，过了七八年了，我们都忘记了，老人还坚持要还上。相比当前很多欠款不还、欠钱跑路的人，他们一诺千金的举动令我们非常敬佩。”

“这条还债的路很辛苦，但每次还清后带来内心的舒坦，还是值得的。”刘冰说，感谢这些债主，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还钱。“这些年来，债主也没有催过我们，一些债主不仅从没向我们提过要钱的事，反而看到我们家的困难，过年过节还给家里送米、送油，嘘寒问暖。人家的好，我们永远不会忘。”

老两口现在住的房子是租的，40平方米的屋子挤满了两张小床，没有空调，没有一点现代化的电器，唯一的电视还是杂牌厂家的。

“刘冰老人是一名老党员，做人一向光明磊落，信守承诺。”柯城区莲花街道兴华社区主任程满珍说，很多人都被老人的事迹深深感动着。“他们无愧于‘信义’二字，传递了信义之举，也温暖了社会，精神弥足珍贵”。

在兴华社区，大家看到“信义夫妻”的事迹也很感动。

“在我的执行工作生涯中，父母替孩子还钱的也有，但像刘冰夫妇这样如此年迈的老人替已经病逝的孩子还钱的，很罕见！且债权人也没说要他们一定还钱，是他们主动来偿还的，值得称道！”柯城区人民法院执行干警卢骏说。

刘冰老人说：“以前最难的时候都过来了，现在生活逐渐好起来，我们也只剩几万块欠亲戚的钱了，等还完心里就踏实了。”这条“替子还债”的路虽然已经走了10年，但两位老人表示还将坚持走下去，“挣一分就还一分”。

(应受访者要求，刘冰、张栋梁及张兵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