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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醒龙:车工经历让我炼成 不锈钢一样的文学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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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阀门厂拿了10年的车刀,转身拿起笔获过鲁迅文学奖、茅盾文学奖
刘醒龙:车工经历让我炼成 不锈钢一样的文学性格
刘醒龙畅谈文学之路

当过水利局施工员,又进入阀门厂做车工,10年工人生活锻造了湖北黄冈(古称黄州)人刘醒龙近乎不锈钢一样坚韧的神经,也锻造了他极其较真的文学、人生态度。

这位以高产闻名的作家,20世纪80年代走向文学创作之路,中篇小说《挑担茶叶上北京》获首届鲁迅文学奖,长篇小说《天行者》获第八届茅盾文学奖,还获得过老舍散文奖、全国“五个一工程”奖,以及中国电影金鸡奖、百花奖和华表奖等。

“一个作家,只要叫他开始了写作,只怕是到死才能放下,甚至到死都放不下。”近日,接受专访时,这位四十年如一日、著作等身、依然生生不息的作家,这样形容自己的写作生涯。记者 石闯 宋莹玉/文 周甬/图

文学的奇遇与文学的缘分

记者:近日,继《蟠虺》后,您又一部以考古和青铜器为题材的长篇小说《听漏》出版,能谈谈这部作品吗?

刘醒龙:我是一个不爱凑热闹的人,对于写作,素来遵循慢工出细活,一部长篇小说从构思到完成,可能需要数年甚至更长时间才能跟读者见面。

2004年初,见曾侯乙尊盘,令我怦然心动,忽然得到可以写成一部长篇小说的暗示。依此写成的《蟠虺》付印的那个时间段,考古队员将《蟠虺》中假设的“曾侯丙”发掘出来了。基于这不同寻常的缘分,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提议,何不再写一部“青铜重器之二”。这话在心里搁了许久。

一次在家里与孩子们聊起记忆中的听漏工,想起前些年听车载电台说,在上海市自来水公司有十几位听漏工,每到夜深人静之际,就会手拿一根铁棒,趴在老旧的石库门地面上,聆听地底下自来水管可能出现的漏水声。说完这些,自己就怔住了,随后告诉孩子们:“青铜重器之二”可以写了。说完,我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在上面敲出“听漏”二字。

记者:您在文学回忆录中称苗振亚老师为恩师,能谈谈您和恩师的故事吗?

刘醒龙:1984年的3月初,我接到《安徽文学》编辑苗振亚老师的一封信。信里写道:你的小说我们准备在四期发出来。信的末尾还提了一句,我争取近期能有湖北之行,到时候去看看你这位年轻人。

当时我借调在英山县文化馆工作,收到信后不久,县里组织一帮文学青年采风写作,来到安徽霍山县的漫水河镇,住在镇上唯一一家国营旅馆。第二天中午同伴跑来和我说,你的老师来找你。

我以为他在开玩笑,来到隔壁房间,床边坐着特别斯文的两个陌生中年男人。其中一位他站起来自我介绍,自己叫苗振亚,是《安徽文学》的编辑。

在两省交界的一个偏僻小镇,居然有如此神奇的相逢,稍稍有一点点偏差就会错过,但就是所有的点都对上了。

这种奇遇对一个青年作家心理影响是很大的。我就想,自己是不是和文学还真有点缘分?否则怎么可能在这种山沟里面能遇上对我的文学道路产生如此重大影响的编辑。

如果真有什么上苍,这就是上苍对我最大的恩惠,让我的文学信念与心灵豁然开朗。同时还给了极大的鼓励与引导,让我知道我的阅读、我的写作,是走在一条符合自己性格的正确的道路上。

“作者一旦开始了写作,只怕是到死才能放下”

记者:您的中篇小说《挑担茶叶上北京》获第一届鲁迅文学奖,长篇小说《天行者》获第八届茅盾文学奖。站在中国文坛的高峰上之后,您依然笔耕不辍,这40年来您持续创作的动力是什么?

刘醒龙:写《挑担茶叶上北京》时,我刚好40岁,如果那个时候就放弃了不写,那么后面人生怎么度过?

《天行者》获第八届茅盾文学奖的时候是2011年,按现在的时间,那时候我也还是年富力强,一个年富力强的人能就此坐吃山空吗?

一个作者,只要叫他开始了写作,只怕是到死才能放下,甚至到死都放不下。如果脑子还管用,哪怕进到坟墓里也会一直想着写作,一直想怎么样把它写下去。

然而一个人的文学素养不可能始终处在水准线之上,在到达一定的时候,年龄、智力,包括思维体系都有衰竭的时候。从前是把手稿存放在抽屉里,现在是写了存在电脑里面,因为拿出去是没有出版社和杂志愿意发的。说得文雅一点,这种写作就是无效的。

但我们一定要想办法让生命的过程始终处在这种有效的范围中,尽可能下滑得晚一些,再晚一些。

为故乡立风范 为岁月留品格

记者:您在2018年出版了为故乡立传的长篇小说《黄冈秘卷》,您对于故乡最深的怀念是什么?这些情感如何塑造了您的创作风格?

刘醒龙:故乡留给我最深刻的记忆就是4个字:贤良方正。前两年因为我眼睛出了毛病,看书比较吃力,就开始在手机上听书。某一天我在听《水浒传》的时候,突然听到4个字:贤良方正。

为什么说贤良方正?因为这4个字能够很好地体现黄冈人的性格。特殊的文化背景与历史源流,造就一种特殊的文化气质,在这种气质之下,我们去写自己的故乡,是永远也写不完的。

记者:您当过县水利局施工员、县阀门厂工人、县文化馆创作员、县创作室主任、地区群艺馆文学部主任,这段基层工作经历对您的文学之路产生了什么影响?

刘醒龙:写作者的阅历可能比知识储备更重要,独一无二的阅历写出来就是独一无二的作品。

我当了10年车工,体会是不锈钢最难加工。近200斤重的大铸件从车床上搬上搬下,加工铸铁扬起的尘矽塞满了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又韧又硬的不锈钢被车刀切削下来的铁屑带着高温,偶尔会准确地钻入人的领口。那飞起的铁屑落到皮肉上,扯都扯不下来。但强力切削进程不能中断操作,必须等这一刀走完,停下车床后才能处理。

离开工厂十几年后,我领口处的十几个疤痕仍旧明显,那正是我当车工强力切削不锈钢时铁屑飞溅的烙印。

10年工人生活锻造了我近乎不锈钢一样坚韧的神经,也锻造了我极其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在离开工厂之后,成为我的人生态度,甚至是文学态度。

在我的作品中,会善待笔下的每一个人物,如同对待我加工出来的每一个零件一样,从粗加工到精加工,流程完整,保质保量。

第一现场始终决定作品的生命力

记者:近年来您步履不停,探访南海诸岛、深入可可西里……是怎么想要开启一段旅途的?您怎样看待阅读与写作的关系?

刘醒龙:走向更广阔的天地,用自己的眼睛和感官去体会,将一知半解的“阅”与这种实地感受结合起来,加上读到的文字,才是真正的阅读,所以行走各地,对写作者来说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2007年,我写过一篇文章《诗歌的第二现场》,在文章中我提出刑侦上的“第一现场”在文学意义中的概念。作家写作是不是唯一性、是否来自第一现场非常重要,它决定着作品的生命力,也决定着作品是否有效。

记者:您如何看待严肃文学作家纷纷下海做直播或者在抖音直播间卖书这一现象?

刘醒龙:短视频作为一种流行方式,它的出现肯定是有效的,但我们要记住一个问题——观众通过短视频喜欢上主播,在直播间买的书他们看不看?如果只买不看,我觉得意义不大。

不过现在有些视频节目做得很好,就是和大家交流怎样读书、教大家读书,以及分享读书的理解和心得,我觉得这种交流比直接叫卖商品更有意义。

记者:您觉得一个人一路走来能够不停地闪耀,最重要的选择是什么?

刘醒龙:我觉得自己能够走到今天,最重要的因素,不是作品写得如何,而是10年工人生涯奠定的认真做事、认真做人的性格。

车工经历将我训练至此,我的一生也像机器一样,一旦开动就必须要运转下去,像加工出优质产品那样写出让人满意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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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9735 2024-09-06 00:00:00 五 刘醒龙:车工经历让我炼成 不锈钢一样的文学性格KeywordPh在阀门厂拿了10年的车刀,转身拿起笔获过鲁迅文学奖、茅盾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