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人过日子多以阴历计算,城里人过日子看的却是阳历,在城市里过久了,没几个人能想起来,阳历的这一天,该是阴历的哪一天。在乡下时间长了,也会犯相反的错误。把乡下人和城里人过的日子由平行到交叉在一起的,是一串亮闪闪的节气。
特别是即将来临的春节,把阴历,现在还被称作农历的节前的日子,一个、一个从季节的深处发掘出来,拿在手里吹吹上面的尘土,打磨得金光灿灿。但一过春节,用不了多长的时间,农历又被市民们压了箱底,等待又一个节气,像春分了,谷雨了,端午了,夏至了,中秋了,带着相应的气候和季节来到人间,才重新被大家轻描淡写提一下。
现在城市里印刷制作的日历,有很多都去掉了阴历,只在重大节气的日子下面以小红字标注出来。想再看得详细点,就得上网查万年历。阴历,这传统的旧历竟被忽视到了如此的地步。
幸亏还有春节这样一个积习难改的重大节日,像个戛然而止的惊叹号,又像一截漫长跑道的终点,始终立在冬天的深处,在公历背后隐形陪跑的农历,这才得以真正扬眉吐气一回。据说,民国初期的中国政府曾有意将公历的一月一日当做新年的重大节日来庆祝,而把几千年延续的旧历年取消掉。但老百姓不干,公历年的第一天没有人家张灯结彩,热闹庆祝,反倒还是自发地过旧历年。可以说,是民间的力量捍卫了春节的存在和延续。鲁迅先生在《祝福》里说,“旧历的新年毕竟更像新年”。说的就是这场节日改革闹剧的结局。
近年又有许多要求改革旧历年的建议,其中一个就是想把春节确定在公历的某一天。言者还振振有词,既然已经改称“春节”,再把它跟旧历死死拴在一起,有点四不像了。这跟北洋政府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
可老百姓对之不感冒。过春节还是叫做“过年”,不过了旧历年,干活的人都打不起精气神,一到春节根儿,外面的人便开始归心似箭,春节不过完,一年就不叫真正“完”。世界上近于同时并行两种历法的国家似乎还有印度。几千年的文明史,即便倒上一百年的时差,还是不能适应公历的精确无误。
阴历在奔跑,奔跑在公历的后面,像它的影子。同时,它也奔跑在我们的心里面啊,奔跑到一个轮回时,春节就近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