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闲品
地儿
那天我正伏案写一篇报道,隔壁办公室的女孩子撅着嘴推门而入,她坐在沙发上,开始一个劲儿发牢骚。
听了半天,才明白因为组织问题没有通过,她为自己抱屈。我半晌无语,末了劝她,人谁不认为自己是正直的、能干的?不信你去问问对面办公室的大姐,看她如何评价自己。
大姐是老机关了,分管的工作漏洞百出,却总认为别人不如她,爱臧否人物,爱打小报告,很多人深受其害,有意无意躲着她,受蒙蔽的领导却很宠爱她。在许多人眼里,她是个“奸臣”。
第二天,女孩子见了我就笑了,说,你说的真对,我假装亲热地问她,她如得知音,与我谈了半天,果然也很委屈,表扬自己正直、敬业,却不被人理解,还受小人陷害。
人是一个复杂的综合体,横看成岭侧成峰,从一百个角度去看一个人,就有一百零一种观感。个人的自我认知,有时,离真相很远。
毕业后在临床搞检验,看不惯老医生对病人的冷淡、敷衍,总是兢兢业业地做事,自认为做得很好。
有天傍晚下了班,正穿过昏暗的产科廊道向宿舍走,碰上来值夜班的同学,就立在那里聊天。一位少年远远地走近,招呼她。少年是农村老家来的,父亲在外科住院,再三恳求老乡大姐多帮忙。
同学微笑着一一点头,最后指着我说:“没事,到化验室有事就找他,我的同学,敢不帮忙,揍他!”然后,调皮地做了个鬼脸。
少年扭过脸来打量我。稚气未脱的他突然叫起来:“他是你同学呀,昨天我去取化验单,他硬是不给,我差点儿给他跪下!”
我一下子呆住了,异常尴尬。躺在宿舍里,缓缓地回忆了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傍晚,许多病人都立在窗口,焦急地催等化验单,我本来就有些遇事急躁,此刻,众人包抄中,一边急慌慌地埋头赶活儿,一边口内不停应答,对于那些单子没有出来,却解释不清的病人就连加呵斥或置之不理。没有想到我的这个小老乡就在其中,心忧父病的他立在陌生城市的昏黄灯影里,听着我发出的一声声不耐烦的呵斥。这些在我早已习以为常的话语,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这情形颇有些类似《圣经》里那则滑稽的故事。一名犯了作风问题的妇女,要被愤怒的族人按照风俗砸死。路过的耶稣阻止说,仔细看看你们自己,如果谁没有不正当的淫欲心,谁可以拿石头砸她。结果所有人都默默地离开了。同那些人一样,我忽然发现,自认为是甜梨的我,原来是一颗多味果,有时,甚至涩苦得令人难以下咽。
那位向我诉苦的女孩子,其实也是如此。和她共同做一些事后,发现正如许多人所说,她的容人雅量颇成问题,报复心特强,就有意疏远了她。有一天,她问我为什么,我诙谐地告诉她,我发觉自己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离我远点,别伤了你。
她妈呀一声,笑着逃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