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这样的事，人人都会的。但是做梦做到虚实莫辨，就难了。

庄周梦见自己成了蝴蝶，梦醒之后发现自己还是庄子，于是他疑惑起来：自己到底是梦到庄子的蝴蝶呢，还是梦到蝴蝶的庄子？弄得至今有人看到蝴蝶，还会瞪着一双迷茫的大眼问自己：“孰蝶是我，我是孰蝶？”

居然有很遥远的呼应。《一千零一夜》里那个开罗人，梦到伊斯法罕有件等待他的宝物。等他历尽艰辛到了那里，那里的人却说，我梦见开罗有座房子，花园的泉水下面有件宝贝。这房子，正是开罗人的家。开罗人一定也很郁闷：到底是自己梦见了伊斯法罕人，还是伊斯法罕人梦见了自己？

用这个圈套来理解一下我们的处境：哪里是现实，哪里是梦想，有界限吗？是否你已经是过去梦想中的自己，却在梦想回到过去？我们看到庄周的虚无，却看不到自己的可笑。

因此，米兰·昆德拉的梦境，总是不动声色地就来了。你永远看不出他是在何处，把人物推向了梦境。尚塔尔或者雅罗米尔，在生活渐渐滑向荒诞的过程中，他们不知道自己是这个自己，还是梦里那个另一种身份的自己。博尔赫斯则冷冷地写：“他要梦见一个人，把他带进现实。”在梦的圆形废墟里，“他”的任务就是做梦，但是在梦的结尾，“他”遇到了可以灼透梦境的大火，才明白原来自己也只是别人做的梦。

面对这种形而上的恐怖，我的阅读常常不能很好地坚持。我总是借着喝水或者如厕，把自己从那种令人惊悚的叙述中解救出来，回到脚踏实地的经验世界。

马素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