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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A37版:观星台 上一版3  4下一版
情蛊·情花·惆怅
成人礼
我的父亲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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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人礼

□郑啸

多情的种子是很多年前就埋进土里的。那时,农村的电还不正常,月光明朗的晚上,大人孩子都很兴奋,三三两两在村子北边唯一的一条柏油马路上溜达。

附近好几个村子的年轻女孩,年轻男孩,未嫁的,待娶的,把自己打扮得清清爽爽,有的还特意在头发上打了摩丝,在衬衣上撒了花露水,神气活现地在月上柳梢头时出现在田野边沿。他们先是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脸上的表情神秘兮兮,似在开一个分赃会议。这阶段持续不了几分钟,女孩男孩两个一对儿就凑在了一起,迈着优雅的羞涩的步伐,四散而去。

我羡慕他们的神气,在如水的月光里,他们的影子被庄稼切割得朦胧、浪漫、唯美。那一定是件特好玩的事儿,我想。

上到小学五年级时,情窦似乎初开了。新来的老师很新派,她排座位时,将男孩女孩列成两队,按照顺序一男一女坐一张桌子。班里的调皮孩子管这样的一对同桌叫两口子。我们在得知要排座位之时,就拼命地要在所列的队伍中占据一个好位置,很多男孩都希望跟大家公认最美的女孩坐同桌,不幸的是,他们争来争去,我渔翁得利捡到便宜。那女孩成了我的同桌,她是村长的女儿。用那些捣蛋家伙的话来说,一年来我们俩感情很好,相敬如宾,互相帮助,共同进步。那时候,所做的一个很雷同的白日梦便是有朝一日,我带着吹吹打打的乐队以及大红的轿子娶她过门,猩红的盖头映着她飞满红霞的脸。都是电视剧里的镜头。

那会儿,我在村里有人家娶媳妇时特别地多愁善感。曾赋诗一首:一年一年又一年,年年结婚没有咱;何日娶你做新妇,何年共汝剪红烛。不幸被好事者看见,一时间传播甚广,我很荣幸地被大家亲切地称作“老婆迷”。而诗句里的那个“你”,原来只是泛指而已,也变成了特指“村长的女儿”。我受到了很大压力,有回村长遇见我,捏着我脸蛋说,臭小子,不考个好大学,想娶我女儿,门儿都没有呢。也就是那时,我才意识到跳出农门,是一件关乎终身大事的很严肃的事情。

我那漂亮的女同桌在我面前也开始变得扭捏不安,不过却更加殷勤起来,替我削铅笔,给我从家里拿热乎乎的肉包子。

一转眼的工夫,我们初三毕业了。为了早日实现娶媳妇儿的美梦,我下了十足的力气去啃课本,终于考上了县城一中。遗憾的是,她没有参加中考,被她的村长父亲拉回家里帮忙。她家里女儿太多,作为老大需要提前承担一部分责任。

那年夏天的夜晚,月光似乎特别地凄迷,我们不曾相约,却在村北那条柏油路上相见了。她穿了条碎花的连衣裙,头发松松地绾在脑后面。我们并排走,很矜持的样子。走出了众人的视野之后,她的身子挨近了我,我就嗅见了一种很清淡的芬芳。她说,以为不会在这条路上碰到你呢,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能在月亮消失之前遇见你,就说明我们有缘分,如果遇不到,则我们之间一切都就此结束。我说,我要考大学,我想娶你。她笑了。在她灿烂地微笑时,我看见如水银泻地般的月光就像很多年前那样,淹没了我和她,我的心头涌上几许恍惚。

从此,很少再看到她。那似乎是她在故意地躲藏吧。她绣的鞋垫,做的布鞋却隔三差五就被某个小孩子送到家里来。鞋垫上绣了鸳鸯戏水,绣了比翼而飞,绣了天长地久,绣了不弃不离。

但我的家人很快听到风声,村长野心勃勃,他要将他最漂亮的女儿当作一枚重要的政治筹码嫁出去,对象似乎是县里某局局长的公子。那是个冬日里阳光相对灿烂的星期天,我没有回家,就被同班的英语委员邀请,帮她晒晒被子。我跟在学习委员的后面,怀里抱着她厚实的两条棉被子走到距离生活区百余米的操场上去。等我回到宿舍,舍友说,刚有个陌生的美女来找你,等了一会儿,离开了。我浑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放寒假了,回到家里时,听人说,她已经出嫁到县城去了。

母亲说,孩子你不该呀,才去了几天高中,就变心了。原来,那天那个陌生的美女竟然就是她。她本来去找我,是让我赶紧找个媒人去她家里提亲的,却不料竟看到我帮学习委员晒被子的一幕。

村人,我的小学同学们戳着我脸骂:你个陈世美。

有人说,她出嫁时,眼睛哭得桃子一样红肿。

我想不到,她的心灵竟是那样的脆弱。

又是很多年过去了,多少个夜里,我还会做同样的梦,我梦见我娶她过门,乐队吹吹打打,红霞飞满了她的脸庞。再细看,她的眼睛里竟似还有泪痕。

据说,她其实过得挺幸福,我没有亲眼看到她的幸福,竟是满心的惆怅。她出嫁的这件事,我至今还觉得对于我,那就是一场惨淡的成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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