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各庄的杨德厚老汉有两个儿子，老大狗剩，老二铁蛋，哪一个都是老两口手心里的宝。一晃狗剩和铁蛋都长大了，各自娶下了媳妇。谁知，矛盾却来了。

给狗剩娶媳妇的时候，老杨两口子只花了五千块钱。等轮到给铁蛋娶媳妇了，物价像“飞毛腿”一样蹭噌往上蹿，票子根本不当事了，从说媳妇到娶媳妇，又挪又借，一家伙花了五万还多。这下，狗剩嘴上没说啥，狗剩媳妇却脸上脸下地挂不住，说他们结婚太寒酸，两个老家伙“比猴还要精”，心都长到了屁股眼上。

这不，狗剩和狗剩媳妇闹着闹着，就不依不饶地和老两口吵着分家。狗剩长年在城里做生意，又在城里买了房子，不怎么在家里住。他对老杨说，爹，老家的房子我不争了，算3万块钱吧。老杨不声不响地把这两年装石头、砸石头、拉石头挣的辛苦钱全都挤了出来，勉强凑了万把块，还差着一大截子呢。

近午夜了，老杨还在床上“翻烙饼”，睡不着。他瞅了瞅身边和他一样翻来覆去的老伴，说：“明天我到孩儿他表舅家借点去？”老伴说：“要不，咱就在村子里转借一下吧？”老杨立刻把头摇了又摇：“那哪成？家丑不可外扬。要是跟乡亲邻居借钱，借到借不到不说，不是把狗剩的名声也坏了吗？”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老杨就出发了。他在村头上截了一辆往外面运石子的大东风，让司机师傅把他捎进城去。中午，他饭都没有顾上在亲戚家里吃，就急急忙忙地往家赶。谁知进了家门，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原来，狗剩两口子一大清早，就刺棱着头过来了。他们的身后，跟着几个陌生人。陌生人先用胳膊搂了搂院里的桐树，又用皮尺量了量，然后锯的锯、砍的砍，把院里栽的5棵大桐树出了个干净。老伴明白这是狗剩做主把院子里的树全卖了，她出面阻止，狗剩媳妇叉着腰说：“妈！去了旧的咱换新的，俺爹有的是老头票……”声音响得半条街都能听到。树砍了之后拉不出去，索性连大门也一起推倒了。老伴又急又气，两眼一翻，昏死在一片狼藉的院里。

老杨对着老伴又是掐人中，又是呼唤，老伴终于苏醒过来。老太太一睁眼，就捶打开了老杨：“你说，咱俩上辈子做下了什么孽？自从抱养了这小畜生，为了让他把咱们当成他的亲爹亲妈，咱不惜背井离乡忍气吞声地做外迁户！你说，把他从吃奶娃养活到这么大，咋一点恩情都不念呢？”

原来，杨德厚不是本地人。杨德厚的媳妇过门三四年了，肚子不见动静。这年的冬天，天上还飘着雪花，不知谁放到他家门口一个男孩，他就是后来的狗剩。孩子裹在一个小薄褥子里，肚脐上还贴着白纱布，浑身被冻得乌紫，差点咽气。杨家觉得孩子可怜，就收养了他，虽然不是亲生，照样对孩子金贵得不得了：长命锁挂着，银镯子戴着，头发前覆瓦，后留辫。怕孩子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在人前抬不起头有啥不好的想法，两口子几次搬家，最后才在大各庄安顿下来。后来，尽管杨德厚两口子又添了一个男孩铁蛋，但照样对狗剩不薄：啥好事都是有铁蛋的就有狗剩的，即使没有铁蛋的，也要让狗剩尽可能沾上点。那狗剩呢，也一直挺乖巧机灵，谁知，娶了媳妇咋跟换了个人似的？

这时，杨德厚叹了口气，劝道：“孩子大了就懂事了……小声点！”

老伴气得声音更响亮了：“我今儿个就是要说！即使焐一块石头，这几十年，也该焐热了吧？”忽然，她住了口。杨德厚一回头，瞅见狗剩“扑通”跪在了院里。

自己身世的秘密，狗剩还是头一回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