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
阴影 阴影
第A36版:观星台 上一版3  4下一版
你身上有股味儿
士为知己者死
从前的光
焦大与洪承畴
广告
广告
      
返回主页 | 郑州晚报 | 版面导航 |      
3上一篇  下一篇4      【打印】  
从前的光

□寇洵

我记忆中的夜晚,煤油灯在暗夜里闪烁。在很黑的夜里,我睁开眼睛,我的面前摆着一盏煤油灯。

我在煤油灯的光焰里看见母亲。母亲那时候还坐在床头纳鞋底,母亲有永远纳不完的鞋底。那些年的夜里,天黑以后母亲就开始坐下来纳鞋底。我看见煤油灯黯淡的光芒把母亲的身影投在她身后的墙上。母亲在墙上纳鞋底。母亲的头垂下来,又抬起来,直到煤油灯的光焰一点点弱下去。后来,起风了。风似乎也喜欢光。它一进来就扑向母亲的煤油灯。我看见煤油灯的火苗先是向一边倾斜,然后又忽然低下去,小下去,最后差点熄灭。母亲赶紧用手护住了煤油灯。

后来的一个晚上,我和父亲走在回家的路上。那个晚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我们随身带着手电筒。在很黑的夜里,我看见手电筒给我们撕开了一条明亮的路。我看见那条路里布满微尘,但我们心甘情愿地往里走,我们一直跟着那道光,那道光走到哪里,我们跟到哪里。我为此喜欢上了手电筒的光。那些无所事事的夜晚,我常常坐在庭院的台阶上把手电筒的光往天上打。我不知道它能不能打到天上,我一遍一遍地打。

这是我最初的对光的记忆。那时候村里还没有通电,在我5岁的记忆里,我甚至不知道还有电这么个东西。那样的夜晚,父亲和母亲总是天不黑就催我上床,他们从不允许我到外面去,更不会把我一个人留在黑暗中。好像只有在把我弄上床后,他们的任务才算完成似的。说实话,我不喜欢那张床,更不喜欢早早就躺在床上。可父亲和母亲是不会管我喜欢不喜欢的,他们似乎非要把我弄上床后才肯罢休。在这方面,父亲的行为比较粗鲁。如果有一天我不想到床上去,父亲就会冷不防地把一条胳膊伸到我身后,再向前一抱,把我斜着拎起来丢到床上,而不管我怎么挣扎,我的双腿怎么踢腾,我的哭声怎么尖锐。母亲比父亲显然要温和得多。母亲总是耐心地劝我,然后把准备好的好话说上一大箩筐。那些好话一跳到我的耳朵里,我就会爬到床上去。

从前的夜晚,父亲和母亲不知道我对光的渴望。很多个漆黑的夜晚,我睡不着,在黑暗中睁着一双眼睛,那时侯的我多么盼望有一丝光能够透进来,哪怕那一丝光并不怎么明亮。

我在这样的渴盼中度过了那些无光的岁月。我之所以把那段岁月称作无光的岁月,是因为后来的一个夜晚,我看到了电灯。和电灯一比,煤油灯和手电筒的光简直不能叫光。电灯散发的光是那么明亮,我永远都无法忘记它给我的最初震撼。虽然我到现在已经记不清我第一次看到电灯的光是在什么时候,但我永远记得从前的那个夜晚,当我平生第一次看见电灯时,那明亮的灯光带给我的瞬间失明。我的眼睛在看到灯光的一刹那陷入了黑暗。在此之前,我从没有想到会在夜晚看到这么强烈的光。我没有想到,它会刺疼我的眼睛。即便是我闭上眼睛,我依然能够感受到它无所不在的光芒。我的心里也有光,在我看到电灯的一刹那,我感到它的光也拥进了我的心里,像突然决堤的水,势不可挡。我也不想挡,我感到内心的黑暗一下子被照亮了,从前的那些夜晚、那些煤油灯和手电筒支撑起的锅底般漆黑的夜晚正急速后退,渐渐离我而去。我的心一下子变得亮堂起来。

然后,我睁开眼睛。我睁开眼睛看见雪白的灯光撒满了屋里的每一个角落。它落在床上,床上像洒满了阳光,它又落在墙壁上,墙壁上像洒满了阳光,它落在衣柜、桌子、窗户和窗帘上,父亲随手搭在床头上的一件衣服上,母亲前一个晚上刚刚纳好的鞋底上,它们像洒满了阳光。我一下子又感到阳光透了过来。

我在天花板上看到那根悬垂的灯绳。它是紫色的。它的紫连接着一个像葫芦一样的灯泡。灯泡里有几根弯曲的钨丝,我看到的光就是从那里发出的。有时候,我真不敢相信,那么强烈而明亮的光竟是从那儿发出的。

我在从前的夜里,第一次感到灯光的神奇。在那时候的我看来,灯光的神奇胜过世界上的任何事物。在灯光的照耀下,那些微小的、隐藏在暗中,在煤油灯下看不见的事物慢慢地开始显形。我父亲掉在地上的一粒纽扣,我母亲掉在地上的一根针,甚至,墙旮旯里,我多年前丢失的一个弹子,在电灯的光芒里,它们再也藏不住,一一跳出来。

多么神奇的电灯。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疯狂地迷恋上了灯光。我在从前的夜里,在明亮的灯光下,一遍一遍地做着年少时的梦。我在那些梦里一点点地长高。很多年过去了,我总也忘不掉从前的夜里闪烁的灯光。

3上一篇  下一篇4       
版权声明 @ 中原网 网站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