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条路叫做滇缅公路,从云南昆明到缅甸仰光港,连通印度洋。六十多年前,日寇入侵缅甸南部,准备截断这条国际救援物资入华的最后通道,完成对中国外围的全面封锁。维系四万万中国人存亡的生命线危在旦夕,一支远征军在这样的情况下踏出国门。他们当中有曾经的土匪,有未竟学业的学生,有饭馆老板、神棍和屠户。就是这么一群或朴实或怯弱或蛮横或油滑的男人,在那个年代的那片土地上,以生命点燃了铁与火的不屈之光……
逃过死劫的中野太郎再回山区
“还有谁和孙师长意见一致的?”杜聿明拧起眉头,将视线转向其他人。底下鸦雀无声。
杜聿明一口陕西腔陡然变得威严凝重:“国家危亡之际,我等本应同心协力,共返国门。当前形势,北进已成定局,各部队须遵命行事,不得贻误,违抗命令者,一律按军法从事!”
孙立人无声地冷笑了一下,重重坐倒在椅子上,再也不愿多说半个字。
“抚民兄何去何从?”会后,新22师师长廖耀湘一语双关。
孙立人字“抚民”,听到招呼,他良久后才涩然回答:“去做该做的事,廖兄保重。”
新38师114团和特务营于次日火速赶往温早。孙立人这个回马枪杀得鬼子措手不及,已被敌第33师围困的112团早就憋足了狠劲,两面夹攻一晚上打下来毙敌近千,112团安全突围。
孙立人对军部集结命令置若罔闻,率领新38师抢在敌军合围前杀出血路,向印缅边境疾进。撤向印度的同时,孙立人用无线电联系到113团,要求刘放吾立即率团向印道、旁滨方向撤退,免作无谓牺牲。
然而尽忠职守的刘放吾同时还接到了杜聿明下达的另一个命令,那就是已向缅北进发的第5军主力仍未撤至安全地带,113团务必再坚守几日。
以大局为重的刘放吾又率部血战了两天,这才逐步撤离战场。打扫战场时,一些中国士兵的尸体,给了日军很大的心理冲击。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的躯壳,让他们看上去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有个机枪手甚至是个被弹片炸烂双眼的瞎子,日本人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他,到了如此地步还不肯放下武器。跟武士道精神比起来,那更像是一种野兽般的杀戮欲望在支配着行动,一种在骨子里歇斯底里嘶吼着的东西至死都仍未消泯。
日军第55师团指挥官最终得知,几天来像钉子一样钉在伊江西岸硬是没让己方逾越防线半步的这支部队,正是在仁安羌一战成名的113团。消息传开,全军为之震动。一支从两万人中间精挑细选出来的突击队很快就整装待发,名声已经大到连日本内阁都知晓的113团,是他们将要猎杀的唯一目标——血的耻辱,只能用血来洗刷。
少佐中野太郎是主动请缨率领突击队的众多军官之一,被挑中的最大原因,在于他个人极高的军事素养以及堪称彪炳的战绩。
由士兵升到少佐,中野太郎只用了不到旁人一半的时间。日本对亚洲各国发动的大规模侵略,使得他这样受过高等教育的应征者很受部队欢迎,而骨子里源自祖先的那份骁勇善战,则让他从一开始就像块干燥的海绵,吸取战地经验的过程快得令人震惊。
从越南到泰国再到缅甸,中野太郎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踏入过中国境内, 多国战场上积累的丰富经验,使得他对于复杂地形作战极为精通。像猿猴一样呼啸在原始森林里的越南人曾给日军造成过极大的麻烦,当时中野太郎所在的部队几乎二十倍于敌人,却在深山里一点点地被蚕食吞噬,最终活着走出来的不过几人。
对于真正的军人来说,战场无疑才是最具效率的军事学院。逃过死劫的中野太郎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谈“林”色变,反而在养好伤后主动要求再回山区。这一次他亲手活捉了两个潜伏在泥沼里的游击队员,并在逼供中牛刀小试,结果那两人一个咬舌自杀,一个说出了中野太郎要他说出的一切。几天后,那一带山区中的游击队被日军尽歼,无一人漏网。
自此以后,中野意识到死板的战例个案能够教给自己的东西毕竟有限,便把更多时间放在了大山里。有时候,自然界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他清楚适者生存的铁律。
当然,在号称精锐之师的第55师团里,够格胜任如今这支突击队队长的,并不止中野太郎一人。他最终打动师团长的是一句话:“没法带回敌人头颅的武士,会亲手割下自己的头颅。”
而此时此刻,刘放吾正率部孤行在十万远征军撤退路线最末端,并不知道自己和部属成了日本人立誓消灭的对象。
孙立人在电台中强调的撤退计划,是绝不跟随杜聿明的步伐,转而避开敌军主力,在雨季来临前往西突进,到达印度英法尔会师。而奉命行进的113团在南坎车站与敌军激战之后,辗转横渡清德温江,渡江过程中电台不慎渗水,通信发生问题,与师部失去了联络。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情况下,113团被迫分成两路,负责断后的1营2营成功完成阻击任务后,像条遍体鳞伤的游龙,一头往印缅边界的莽莽大山扎去。
除了先撤往英法尔的弟兄以外,大量由缅甸逃往印度的华侨、难民早已拖家带口,走在了这两个营的前面。就是沿着这么一条硬生生从荆棘中踏出,肆虐着瘴疠瘟疫的险途,赵平原和他的战友们正式踏入了被称为“绿色魔窟”的野人山西南分支——巴豆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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