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廓分明的荷兰足球是英俊的哈姆雷特,亦是痛苦的哈姆雷特。为了热情洋溢地踢出最深奥同时也是最简单的足球,荷兰人心甘情愿忍受了多年的痛苦,“无冕之王”既是勋章,也是伤痕。在任何时候,他们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取得任何一场比赛的胜利,但奖杯却总是离他们很远,远得就像擦肩而过的朋友,抑或对面不相识的路人——唯有巴斯滕那记释放了全部意志和才华,耗尽一生运气的“零角度”射门,才能带给他们微不足道的一点补偿。
如今,“全攻全守”的缔造者米歇尔斯早已不在人间,年过花甲的克鲁伊夫则为拉玛西亚青训耗尽了心血,范加尔远走慕尼黑悠然装饰起红色垂杨柳,而三剑客们随着喧嚣的华灯散去也渐归宁寂。苍茫而热烈的旧日子如同一笔负债,沉重地压在了范马尔韦克和他的弟子们的肩头。与前辈相比,他们命运谦卑,贫血的郁金香似乎注定了卑微的背离与沦丧,对此,罗本伤痕累累的双脚可以为证,35岁的范布隆克霍斯特手臂上不堪重负的袖标亦可以为证。
然而,在神秘的南非,荷兰人的表演出乎所有人之意料,他们的血液放慢了速度,字典里的黄金或钻石在迅速向咖啡与牛排沦陷。轻柔而迷醉的风景逝去之后,颀长、白色的人儿改变了装束,以最轻快的脚步,分分秒秒往胜利女神的方向迫近。
这显然让钟情于繁星或宫殿的人们倍感迷惘,而想念起莎士比亚那句伟大铭语。斩将搴旗的喜悦与背叛记忆的痛苦在眉心剧烈交会,引发了瞳孔的疲乏与脑膜的不适。光风霁月的夜晚宁谧而幽远,天地万物纷纷因羞怯而沉默不语。此情景直到现在还令人费解,也许只有随着岁月的流逝,在多年之后,范马尔韦克的指挥棒尘埃落定,荷兰队这番沦陷功利泥沼的苦心、游离于生存与死亡之间的纠结和困惑,以及它们所带来的一切谜团才能够真相大白。
我以严肃的愁容发出如此浩叹,完全来自于如今荷兰足球那不容辩驳的实力以及充分的自信,他们不再是美的专家,而是谨慎的胜负师。对他们而言,斯洛伐克只是驮队脚下的滚滚沙尘抑或破船片上残留的一块白帆。荷兰人的利斧和头颅需要一个贴切的结局,那结局也许在7月2日,也许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