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上菜场买菜，楼师傅的菜摊，我都要光顾。

楼师傅卖的都是家常蔬菜，诸如大白菜、包心菜、茄子、芹菜什么的，尤以包心菜为多。楼师傅卖的包心菜，包的紧密，菜叶厚实，而且，表皮发黄的菜叶，他都提前撕得干干净净，露出青翠欲滴的菜心，一层裹着一层，透着干净的纯粹的翠黄来，看着就让人垂涎。

菜品好，这也不算什么，关键是楼师傅脾气好。不少人有个特点，就是喜欢挑挑拣拣，能剥的皮啊帮啊叶啊，能剥尽量剥，特别是买包心菜，撕一层菜叶，又撕一层菜叶，圆鼓鼓的包心菜就白白瘦了一圈。卖菜人最讨厌的就是这个行为，因为那些被剥下来的菜帮菜叶，全浪费了。楼师傅对此却不急不恼，任买菜的人剥了一层，又剥一层，从不阻止，好像剥的是人家的菜似的。往往是剥菜叶的人，剥得自己都不太好意思了，楼师傅这才拿去过秤，算账，放进买菜人的菜篮里。

每次买菜，看到前面的人，像剥恶霸地主的皮一样，剥着楼师傅的包心菜，我就心生不平。楼师傅卖的包心菜，个个都是圆嘟嘟胖鼓鼓紧实实，翠嫩翠嫩的，怎么还能忍心再剥？楼师傅自己却好像什么都没看见。当然，菜叶子也不是白剥的，楼师傅的菜，比别的摊位稍稍贵一点点，那么多菜帮子被剥掉了，分量轻了，菜品好了，贵一点，也在情理之中。

买菜的人满意地走了，楼师傅会将那些刚刚被剥下来的菜帮子小心翼翼地捡起来，然后轻轻丢在身后的一个竹框里。那个筐子里，堆着各种各样的菜叶菜帮，以包心菜的菜帮子最多。我问他留着这些菜帮子干什么？他笑笑，有用有用，却从没告诉我有什么用。

与楼师傅混熟了，有时我也会和他闲聊几句。知道他是皖北人，和我算是半个老乡。他的两个孩子都在杭州打工，他自己和老伴在菜市场摆摊，一年下来，也能节余个万儿八千。钱挣得不算多，但楼师傅对此很满意，因为比起在家里种地，这已经强多了。他的梦想就是将家里的平房，翻盖成楼房。就像我的姓一样，楼师傅咧开掉了牙的嘴，笑着说。他们在菜场附近租了个民房，那是个城中村，拥挤着许多像楼师傅一样，进城来讨生活的外乡人。

每次我都会买一两棵包心菜。我们一家都爱吃我做的手撕包心菜，香脆，滑嫩，爽口。手撕包心菜，好不好吃，包心菜原料很关键，最好选包心菜中心部分，又薄又脆又嫩。为了做出香脆可口的手撕包心菜，我一般是将买回去的包心菜再剥掉几层，只选用中间最嫩的部分，剥下来的菜帮子，就只能扔掉了。反正包心菜也不贵。但我买菜的时候，从不剥菜叶，我知道，菜贩子也很不容易。倒是楼师傅有时候会主动帮我再剥一层菜帮子，使原本就很不错的包心菜，显得特别青翠，特别诱人。

那天，因为早晨没来得及买菜，晚上下了班，我才匆匆赶到菜场去买菜。不少摊贩已经收摊了，幸好楼师傅还没收摊，而且摊位上还剩下两棵包心菜。楼师傅又要帮我剥菜叶，我笑笑阻止他，不用了。过完秤，正准备付账，这时，忽然走过来一个穿着皱巴巴工服的中年男子，以为也是买菜的，我往边上让让。他和楼师傅讲了几句什么，口音和楼师傅又像，又不太像。楼师傅从摊位里将那只筐子搬了出来，将菜帮子倒进了中年男子手中的尿素袋里。中年男子扛着尿素袋子，走了。我好奇地问楼师傅，他要那么多菜帮子干什么？

楼师傅压低嗓门说，你别笑话，这些菜帮子，就是他们晚饭桌上的菜。

我惊诧地看着男子的背影。楼师傅叹口气，他们有一大帮人，都在附近的工地上打工，挣不了几个钱，个个老家又等着他们挣了钱寄回去，所以，他们平时根本舍不得买菜，以前，他们常来菜场捡别人扔掉的菜帮子，我也帮不上他们什么忙，就留了个心，将别人剥下来的菜叶菜帮收集起来，等他们晚上收工时来拿，免得他们老是在烂菜叶里捡，多造孽啊。

我看着手里拿的两棵包心菜，想，今晚的手撕包心菜，我要从第一层起撕，每一片菜帮子都不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