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29版:观星台 上一版3  4下一版
还原一个侧面
那个炎热的夏天
追“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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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思”

□赵富海

刘思的那颗心,总是能拓展出对生活的痛楚、坚毅、宽容与爱心,那是他对宇宙人生的感应。我对他有着凝涕的深情。

岁月的风烟刮到1969年的冬天,有一条巨型标语压在郑州西郊纺织厂的墙上,那标语赫然写着“坚决镇压现行反革命刘思”,后面有三个斗大的感叹号。身为郑州工大教师的刘思何以成“现反”,同是工大的杨老师说,有人说林彪吹捧毛主席肉麻,刘思说是麻肉。说肉麻的与说麻肉的,一块儿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刘思被判刑十年。

十年间,刘思服刑至九年半,上边来人宣布刘思无罪,立即恢复工作,刘思对来人说:还差半年,让我住够吧!

那十年是刘思生命中沉重的节拍,强者之力的力是承受力,这力是对手给的。

去约刘思写稿,他讲了两件事。一个是有一老男犯,不知何罪,不知被判几年,披头散发目光呆滞,人已疯傻,但可以自由进出牢号,每天都在号前跑步,嘴里发出“嗨嗨”的响声。有一天,老男犯突然倒地,当大家抬他的时候才发现,他的那一双脚已经退化,如同婴儿的脚粉嫩粉嫩的。另一件事是劳改场让犯人排演样板戏《沙家浜》中《智斗》一场,胡传魁、刁德一、阿庆嫂均为男犯人饰演。饰演阿庆嫂的男犯是一年轻小伙子,小伙子丰满有女人相,专在蓝花小袄里塞上两团棉花充乳房,就是这么一对棉花乳,差点儿出了人命。当阿庆嫂粉墨登场时,台下发出一阵狂叫,他再那么嗲声叫了一句胡司令,又一个亮相,台下犯人忽然站起,接着有几人冲到台上,不由分说上前拥抱、亲吻阿庆嫂,“嫂子、嫂子”的怪声大叫,进尔撕去阿庆嫂的衣服……男犯们把小伙子饰演的阿庆嫂当成了女人。

刘思讲得很沉重。说:我的牢狱之苦早已忘记,但这两件事常让我心中流泪。苦难不仅把岁月拉长,苦难还把现场感植入他的心头,永远地折磨着他。

这许多年来,与刘思交谈电话居多。南方的一位文学评论家来郑讲学,说文联里有两个人好玩儿,其中刘思最好玩儿。有一年,一家权威报纸搞全国性杂文大赛,因王大海、刘思未参加,居然不再设一等奖,我问刘思,他说:状态不佳,难以为文。继而说,不设一等奖不是因我,是因为大海。刘思对当时的杂文发表过一些看法,他说:现在的杂文是杂而无文。一语见端的,文人风骨可见一斑。王乙丙是我们共同的朋友,他曾与刘思在《百花园》搭班子,王乙丙病故后,刘思很是伤感,著文悼念。在电话里,他对我说,我连夜赶写乙丙,即日见报。又说:你看这题目如何,叫《乙丙本是甲等人》,我大声叫好,我刚说了几句如何好,刘思已哽咽,说:甲等人远去,空留乙丙丁等人了。

我最后一次与刘思通话是今年的6月10日,几人相约去看他,他谢绝了。说:病人是想让亲朋好友们来看,又不想,想是寂寞,聊天解闷;不想是因为你等生龙活虎,而我“面目全非”十分难看,以免惊吓各位。他话题一转,先问我身体,尤其是问及另一位朋友时,问的很细,因何住院、是否走路光摔跤、那个医院条件如何,最后,他请我代他到医院看望,因为那时的他双腿已不能下地了。

刘思走了,他又不让我们送。他交待,骨灰不要保存,撒到黄河里。

刘思,我们的朋友,他可以称之为郑州文学界的一面旗帜、郑州文学界的良心,就这般地远行了。他留下了几百万字的作品,人格,爱心,尤其是他的临终交待,如同风动磐石般的飒爽和奇异,那是他与人世间最道义的契约,一代知识分子的风骨。

我想起了尼采的话:那些不能杀死的,最终会让你更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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