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28版:观星台 上一版3  4下一版
黑丝袜的言情时代
茄子的腿 □冯杰
给瓦尔特捎封信
一个多雨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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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瓦尔特捎封信

□杨桦

那天,我正在十五楼的办公室炮制一份报表,猛然间一抬头,巨大的玻璃窗外面吊着一个穿着蓝色工装头戴黄色安全帽的“蜘蛛人”。我心下一惊,险些脱口而出:“嗨,瓦尔特!”

是的,这家伙,像个梦,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电影一样不真实。我不知道窗外的这个人是不是瓦尔特,但相貌像极了,特别是那坚定有力标志性的下巴。要不要打个招呼呢,正犹豫间,这个人仿佛觉察到我在打量他,便很自然地送给我一个微笑,不远不近,恰到好处。这一笑,恍若惊起千年的浮尘,一粒一粒,粒粒揪心。

“瓦尔特”是我的初中同学。那时我刚转学到邻镇的一所中学,在校园里,老瓦的名气比他的个头还大,据说,他三岁起跟着爷爷习武,十几年的童子功,拳脚厉害得很,三五个汉子近不得身。为啥取了个外国名字?同桌的留根对我说,你仔细看看他,是不是很像一个人?我琢磨了半夜,想起了南斯拉夫的战争片《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的男主角。当然,那个曾经让我们热血沸腾的年代,对于如今的80后90后来说,可能陌生得犹如另一个星系。留根说,瓦尔特,是校长的女儿艾雪给这家伙取的绰号。留根和老瓦家是邻居,情况摸得精准。

我说过,瓦尔特的个头并不如他的名气这么高大,而且脸长得黑,显得老相。他成绩不怎么好,在课堂上总是一副瞌睡相,霜打的老黄瓜似的。就这种类型,校长的宝贝闺女偏偏就看上他了。生活嘛,永远比电影和小说精彩。留根说这话时,像个哲人。

那天上完晚自习,艾雪悄悄把我叫到教室外,递给我一个厚厚的信封。那年月,哪里有什么手机短信,QQ啊MSN什么的,连BP机都没有。鸿雁传书鱼藏剑啊,古典的爱情叙事演绎着古典的情绪唯美。看着她低头含羞的样子,我的心呯呯呯跳得厉害,“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艾雪说,麻烦你把信交给瓦尔特。刹那间,我仿佛折翼的猫头鹰,自遥远的雪峰跌落。忍着泪,我狠狠接过信,落荒而逃。

我开始有意接近瓦尔特。教室里肯定不行,体育场是他的天下,那时没有C罗,没有梅西,只有老瓦。可是,他永远在大汗淋漓征战厮杀,毫无疑问这种做派永远拉风,永远吸引成群的小女生欢呼惊叫。于是我捏紧了口袋中那封信,神伤地走开了。

不知不觉间,毕业的日子到了,照毕业相时,才发现不见了瓦尔特,有人这才醒过来的样子:噢,这家伙,半年没见过他了,死哪儿去啦?也不说一声。我发现,艾雪也没来照相。而那封信,被我塞进书包的最底层,几乎变成了化石。

日子过得比手术刀还快。那个时段曾经的人和事,被光阴的洪流荡涤得所剩无几,留下的是几片破旧的残简。唯一还能说得上话的是留根,这还得依靠冰冷的移动无线传输工具来完成。前几天,留根打电话过来,说今年他哪也不去浪荡了,就在家乡养鸡,养了两千多只呢。我说你岂不是要发大财了,鸡蛋价钱涨得比肉还贵,当然,肉更贵。这家伙哈哈一笑,似乎要从电话里钻过来:“啥发财不发财的,我给你专门留几只不喂饲料的,说好了,我和鸡等着你!”“老瓦呢?有消息吗?”

“说来话长啊,这家伙和艾雪离婚后,带着个孩子到南方闯世界去了,前年回家,盖了一所三层小楼又走了,至于现在咋样,说啥的都有。”

有人说他开了个发廊,清清淡淡地经营,不咸不淡地过日子;有人说他给一家公司当保安,被董事长相中做了私人保镖,天天吃香喝辣风光得很。可是有一天,突然被老板捂在床上,同时被捂住的还有一丝不挂的董事长夫人,老瓦被暴打,之后下落不明;有人说,这货在北京漂着呢,前两年还在公主坟见着他,天天开个小三轮送货,有一天给一家杂货店送烟酒,把人家几万块烟酒钱卷走了;有人说,老瓦在建筑工地上扛活,老板拖着不给工钱,老瓦把老板揍了一顿,现在关在号子里;也有人说,老瓦帮人家掏下水道,无意中掏出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是整整二十万块钱,老瓦拿着钱远走高飞;有传得最邪乎的,说老瓦先是加入了传销,被骗精光后流落街头好些日子,后来误打误撞加入了贩毒集团,并且当上了大头目,势力强得很……

生活嘛,永远比电影和小说精彩。留根依然很哲人。

不过,那封信,辗转多年,早已遗失在时空交错的深处。内疚,负罪,迷惘,还是惆怅,说不清,道不明,而今该向谁说。

我回过神来,再朝窗外望过去,“蜘蛛人”已经收工了。我慌忙跑到楼下,已不见人影。

或许有一天,在某个街口,人群之中,我们狭路相逢。当我慢慢敞开襟袖,拂去尘埃:“嗨,瓦尔特,你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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