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30版:观星台 上一版3  4下一版
水 井
扁食儿
1981年的妹妹
型男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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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 井

□胡弦

水井可做镜子照。越剧《梁祝》唱词:“你看这井底两个影,一男一女笑盈盈”。

水井也能给艺术创作带来灵感,紫砂壶有作井台状者,取的是源泉不断意。

井台石外方内圆,这和中国古代的天圆地方说有关……

井水是甘甜之水。希门尼斯的诗:“远方,果园的水井旁/燕子在歌唱”。一口水井再加上一棵井边的大树,常会成为游子回忆乡村生活的标签和线索。

在乡村,孩子们十来岁就要学会打水、挑水。“井底引银瓶”,这是古诗中对打水风雅的说法。这个“引”字,对孩子来说却是个技术难关。打水时,要用井绳前端的铁钩子钩住桶鼻,摇动井绳使桶翻转卡入水中,装满水然后提上来。其关键是摇绳的幅度,小了,桶不会翻转,大了,桶容易脱钩,所以,即便大人也有失手的时候。

挑水则是累人的活。我从十二三岁时开始学习挑水。但我个子太矮,扁担常在肩上打滚,以至走起来磕磕绊绊,像是在和水挑子打架。有时会在井台边碰见雨姑,她当时大约十八九岁,美丽且健壮,挑着两大桶水,扁担的两端和水桶都在上下颤动,但水不会洒出半点来。轻盈的脚步、花布衫、甩动的袖子和裤管,她看上去像飘动的蝴蝶。

水井还牵连着村庄的口德。久旱不雨的日子,一口贮着源源不断清水的井,会被看作是村民因积德而得来的福祉。夏天的傍晚,住在井边的公孙老爷总要用井水把周围的地面浇湿,让大家晚上纳凉。所以,夜晚的井边像一个小型的会场,地上是横七竖八的凉席,喷着凉气的水井像最古老的空调。我还见过一个叫毛起的老人,是个地主。他享乐的方法是:在一个瓶子里装满自制的果汁,封上口,用一根细细的线吊着放进井水里,过半日提上来,喝一口,眯上眼品那祛暑的美味。后来大队批判他的时候,这也成为他的罪状之一,那个瓶子吊在他脖子上,在他胸前可笑地晃来晃去。

但水井也能上演悲剧。一夜,我靠在井边的槐树上睡得迷迷糊糊,听见了哭声,接着是扑通一声和“有人跳井了”的锐叫。我醒过来,见公孙老爷正打着手电,一根杠子跨在井口上,杠子上垂下一条绳,有个年轻人下去,然后在井底大声喊:“快拉!”湿淋淋的人被拉了上来,原来是雨姑。她被控去肚子里的水,醒了,再哭。她跳井的原因,据说是恋爱不顺。

如果发生了这样晦气的事,井要重新淘一次。井被挖成一个大坑,坑底挖出腐泥、沤烂的铁桶、罐子的碎片……坑上坑下全是人,大人在坑底砌砖,小孩子摔胶泥用来嵌缝……

后来,用井水的人渐渐少了,有的人家开始打压水井,再后来,村里几乎家家都打了手压井,以求卫生,并免去挑水的劳碌。井水要不停地被汲取,地下水才能不断渗动,使井水保持清甜。因此,那口老井里虽一直有水,但少有人再喝。它渐渐废弃了。

公孙老爷一直喝那井水。后来他去世,他的一个侄儿住进他的院子。他侄儿翻盖房屋,扩大宅院,把那井填了。现在,已很少有人再提起那井——它在一所房子下面永远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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