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杰

我们称饺子为扁食。梦里，外祖母还教给我歌谣：“小白鸡儿，卧门墩儿，吃面条儿，屙扁食儿。”扁食象征着乡村生活最高的理想，乡下人一年到头，只有春节才能享受到的佳肴，已属“乡村的国宴”。

从字面讲，是不能当主食，也当不起的。北方人向来把饺子当做上品，连皇帝也不例外，中国第一部供领袖翻看的饮食专著是元代的《饮膳正要》，里面说的“角儿”就是饺子。如鱼游历史。

南方的皇帝爱吃红烧肉，北方的皇帝爱吃饺子。

我姥爷在乡村，是个会讲历史的“乡村学者”，他说当年李自成打进北京城当了大顺皇帝，上下都幸福得不得了，开会研究之后，决定顿顿都包大肉饺子吃。用以表达幸福的方式，庆祝胜利成果。那油呀能浸出手指缝。

这样，十三年寿险的天下让十三天就吃完了。照标准：饺子本来应该一年一次。

我们在油灯旁听得口生津液，不住咂嘴，忘了喝彩。我那时只想加入李自成的流寇队伍，当个下等兵也行。吃饺子！

在饥饿年代，乡下一个祖母辈的老人，曾对我关于饥饿原因的解释大为不满：“俺就不信，毛主席他媳妇江青的纺花筐里，整天不放着油饼和饺子？”

我多年后讲起，仍是成功人士、官僚贵妇们酒足饭饱剔牙时的一个作料。讲出来用以助兴。

世界笑，但我始终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