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剑秀

家乡那条清澈明丽的小河，一直在我心中流淌。

那是一条让我魂牵梦绕的美丽之河，在梦里时常忆起，甚至夜半梦语，每年差不多都要有几次。我心里知道，我对家乡的小河有着一份难以割舍的感念情结。

家乡那条河不大，环村而过，也没有什么雅致的名字。村里人亲切地叫她小河，有几分乳名的亲昵，自古沿用至今，就这么一直地叫下去。

水能生津，津则生慧，慧养心智。小河带给村里人的福祉自不必多说的。家乡的小河像一个舒适的摇篮，润泽着村人，衍生着希望，孕育着梦想。很多人喝着小河的水长大，和小河一同前行，一直走到太阳升起的地方。

乡下的春天是在小河里孕育诞生的。立春以后，再过些时日，太阳的光晕在水面上点点闪亮，眨眼就绿了堤岸上的杨柳。几群戏水的鹅鸭，展开冬眠的歌喉，扑棱棱唱响了春天的前奏。几处洗衣的村姑，抡起棒槌的节奏，欢笑声中敲开了春天的心窗。远处几个顽皮的孩童，仿佛也有我的身影，早已制成了早春的柳笛，在河边追着吹着，那带着童声的笛音，在低旷的河野里和鹅卵石上到处回荡。几树嫩黄，一幅临摹，满河唱响，便预示着新的一年从这里开始了。

夏天的小河涨动着青春的激情，浑身流溢着斑斓的色彩。这是村人与小河身心交流的最好季节，消化暑热，解除疲劳，褪去汗渍，村人一应就去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河里蹲着站着，说着笑着，那就是最舒心的惬意了。

秋天的河水把天空洗过，收获一片片瓦蓝。秋夜是多情的，小河里盛满了明净的月亮，任你在河边随坐一处，都能看到一轮明月，月在水中，也在心上。于是村人喜欢到小河边静坐，有喜可以与小河分享，有苦亦能对小河倾诉，再多的烦恼，许多的忧愁，只要在小河身旁静坐几个时辰，一切都会好起来。

冬天的小河是清澈安静的。一场寒霜过后，河水静止一般，可以清晰地看到水底成群的鱼儿和片片贝壳。最早的时候，冬天一到，村里人家多是挑两个水桶，到河里打满河水，悠悠地挑回家里，周而复始，便有了足够的生活及牲畜饮水。冬天的早晨，河水冒着蒸腾的热气，河边满是淘米洗菜的村人。尤其到春节前夕，村人把节日的气氛搬到河边，到处都是穿着节日服装的男女老少，过年该洗刷的东西就在这里冲洗、晾晒，那景象甚为壮观。

小河像一位仁慈的老人，有着宽阔博大的情怀，每日执著地流淌，负重前行，似乎能包容村人很多不良的习气和粗野习惯。有人把肮脏和垃圾倒进小河的怀里，她会默默地洗涤和冲刷，有人把污浊排放在小河的血液里，她会咀嚼着痛苦，依然从容地流淌不息。

曾经的记忆中，小河也有发怒的时候，彰显出了她的多重性格。那是在堤岸的树林被肆意滥伐、芦苇青帐被开荒之后，雨季来了，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河水暴涨，浊浪翻滚，冲垮堤坝，闯进村里，顿时房倒屋塌……那时我还是个懵懂少年，面对洪水四溢的小河一片茫然。平日温顺柔美的小河给我带来了许多的不解和迷惑，等到长大以后，便明白了其中的事理，小河无私地恩养着我们，我们就应该用心去善待她。小河是富有情感生命的，需要我们去装扮她、呵护她，关爱她就是关爱我们自己。

现在的小河已不再是先前的模样了。满眼的污泥浊水，浑身的累累伤痕，再也观不见河底光亮的鹅卵石，再也看不到满河的鲜活春光；再也听不到村童柳笛的脆响，再也闻不见村姑的欢声笑语。在小河的流淌声中，我似乎真切地听到了她痛苦的呻吟，甚至是滴血的呜咽。每当回乡看到生养自己的小河，心里就有一种灼痛的悸动。小河仿佛知道这不是村人的过错，没有什么怨恨，带着疲惫的病体，带着无限的哀叹和无尽的惆怅，每日依然坚韧流淌，生生不息。

小河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已经流淌多少年，将来还要流淌多少年，似乎不是村里人要去考究的。傍山安家，依水而居，这是先人的智慧。自从祖先选择在这里劳作生息，便把村人的命运与小河的情感融在一起，不离不弃，心结同盟，有着同样的夙愿和憧憬，去圆满几代人心中的希冀与梦想。

小河养育着一代又一代人，那河水像乳汁、像血液，无私地流淌出来，任你去随时随意汲取，滋润着你的躯体和心灵。你喝了河水长大，脑海和血管里就注入一种情愫，无论你在她身旁，或是走出去，商海捞金，做官论道，你会被那种情愫牵系，永不会忘记心中那条小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