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唱堂会

□陈鲁民

3月18日，山西柳林首富邢利斌在三亚为女儿举办婚礼，花费数千万元从北京请了专业的婚礼策划，包下几家顶级五星级酒店，还租了3架飞机载亲友到三亚。并开专场演唱会，请来了诸多明星助阵，朱军、周涛主持，王力宏、萧亚轩、陈佩斯、朱时茂、冯巩、韩红、范玮琪、宋祖英、李玉刚、阎维文、周杰伦等现身表演。演出阵容之强大，堪比“春晚”。 婚礼总费用超过7000万。

这不就是唱堂会吗？旧时，京都大邑官僚富豪显贵人家举办喜庆宴会时，请艺人来演出助兴，以为体面荣光，以此招待亲友，谓之堂会。

那时，艺人社会地位低下，被称为“戏子”，死后不能埋进祖坟。唱堂会，虽收入颇丰，但在精神上是很屈辱的事，再大的腕，也是被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侯宝林的经典相声《关公战秦琼》里，军阀韩复榘为爹做寿唱堂会，老寿星点戏要唱一出“关公战秦琼”，众人说这没法比，老爷子发狠：“怎么没法比，饿他三天不管饭，看他比不比！”虽说嘲弄的对象是韩复榘的老爹，也表现了唱堂会艺人的无奈与可怜。

现实生活中还有更惨的，1917年，段祺瑞欢迎桂系军阀陆荣廷来京，在那家花园演堂会戏，请谭鑫培唱《洪羊洞》。当时谭鑫培因患感冒，婉言谢绝。可是警察局来人恐吓说：“你要是不唱这个堂会，小心明儿就把你抓起来！”说完扬长而去。70高龄的谭鑫培处于威胁逼迫之下，抱病去唱堂会，回家不久就病逝了。所以社会上流传着“欢迎陆荣廷，气死谭鑫培”这样的话。豫剧大师常香玉也有类似的遭遇，有个三青帮头子娶小老婆，逼着常香玉去唱堂会，又嫌她唱得不“喜兴”，动手要打她，常香玉当场吞了两枚戒指自杀，幸好被人抢救过来。

因而，一些有骨气重操守的艺人，不论你给多少钱，都不肯给达官贵人唱堂会，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搞的是艺术，是很神圣的，不是给有钱人帮闲的玩意儿。上世纪30年代，红透半边天的京剧名伶刘喜奎，是唯一能跟谭鑫培、杨小楼唱对台戏的女演员。面对种种诱惑，她公开自己的处事原则：不给任何大官拜客；不灌唱片；不照戏装像，也不照便装像；不做商业广告。她特立独行、洁身自好的个性，受到梨园界人士的尊重，更受到观众的喜爱。上世纪40年代，汪伪汉奸邵式军为过四十岁大举堂会，欲以一万元重金收买盖叫天为之“十演《铁公鸡》”。盖叫天当时虽生活贫困，但不为所动，固辞不演，表现了爱国艺人崇高的民族气节与艺术尊严。他们的自尊自爱，但愿能给今天的明星一点启发。

今天的艺人，受人尊重，收入丰厚，社会地位很高，有的还是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理应更加自尊、自爱，尽量或不要为几个钱而去给富豪显贵唱堂会，那虽然钞票很厚，但于自己名声有损，实际上是得不偿失的。当然，没有任何规定说，明星不能唱堂会，煤老板花巨款请明星唱堂会，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与法纪道德均无碍。但艺术家的尊严、操守、口碑呢？尊严就可以弃之如敝屣吗？

旧时，尚有一些艺人为了尊严，拒为豪富显贵唱堂会；今天，我们的艺术家难道就没有这份淡定与执著，就肯为孔方兄折腰吗？

这些年来，我们已经给金钱太多的面子和地位，它几乎无往不胜，但它还在蚕食我们已所剩无几的神圣和庄严，不能再退让了，我们必须保留一些金钱永远无法买到的东西，让希望和良知、正义和尊严有个栖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