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杰

壬辰岁末，雪后鹿邑。

在中原，这座小城可称是一座“哲学小城”。我敬仰这里诞生的一位伟大哲人，我曾想，如果没有他那绝版的五千言，中华文化将黯然失色。古人曾无不夸张地说过：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那么天如果不生老聃，恐怕万古至少也是如后半夜了。

出哲人的地方，亦出名酒。

这条著名的河流两岸，包括有皖豫，两地以水为脉，无不盛产美酒。我漫步在酒乡枣集小镇，残雪之后，空气里弥漫着酒糟的气息。那种熟稔的感觉让我回忆起童年北中原乡村酒坊。我姥姥经常借一簸箕酒糟来手工淋醋。最后，醋糟喂猪。

哲学的鹿邑可称是中原传统酿酒之乡，至少3600多年前，这里就有美酒来浮起酒杯，从滥觞到兴盛。这是有鹿邑境内长子口古墓里出土大量酒具为证的。在青铜之后，在李耳之前，在烟尘的影像里，它们一一有名有姓，叫觚、爵、角、斝、尊、卣、觥、觯、壶。每一种器皿都是酒的一章。

酒有水的外形，却有火的性格。酒就是一种哲学，在中国液体里，酒离辩证法最近，酒也离哲学最近。

来到鹿邑县城广场，一座老子塑像矗立，心怀敬意，拜谒先哲，这是我见到的恰到好处的老子像。他无言，他静默，他在智慧地注视着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塑像底座上写有四字“天下第一”。只有这一个人才有资格称“天下第一”。其他那么多想当“一”的聪明者其实都是“二”，但李耳偏偏说“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

是水？是酒？你们只有就想去吧。

破例来到宋河酒业的储曲仓库，我看到这里曲块高垒，就想起母亲当年蒸馍的酵母，我们那里有个习俗，不是亲戚，酵母一般是不借的。我怀疑这偌大酒曲室几乎要将一个中原来发酵。曲就是酒的风骨啊，在这里，谨循古法。

少年时代，我曾抄记过许多写美酒的句子，最崇尚陶渊明的喝法，先把自己弄倒。想一想，唐宋诗词里除了拧出来月光和酒，我就再拧不出来其他元素了。酒是中国艺术发酵的源头，还是启动一个社会的“润滑剂”。

只有鹿邑有文化和地理环境来打造 “一人”， 再打造“一水”。“读道德经，喝宋河酒。”这分明就是天作之合的招牌。这是酒神的暗示。

在宋河酒厂酿酒车间，我斗胆喝了一盅储存20多年的70多度的酒头，像琥珀一泊，一辣到底，如饮一注火焰，醍醐灌顶。主人铺案理纸，让写字，我写了“玉壶买春，赏酒雪后”八字，借用《诗品》意境，在鹿邑的雪后，只是一时把无形的诗转化了液体的酒。

在我这里，在我的一纸之上起雪，只有酒和诗有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