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震海

繁闹的都市深处，如果能奢侈地拥有几个公园，且不说是难得的清雅之所，整座城市也会显得灵动许多。庆幸生活的城市里有几个公园，傍晚时分，下班归途，如果时间尚早些，总喜欢信步走进公园，去那里安静地仰望大树。

如果碰巧遇到一个好天气，一阳西斜，宁静的公园，如血的晚霞穿过林立的高楼，如同五彩的瀑布射向树梢，透过枝枝丫丫间的缝隙跌落到地上，就像是谁失手打碎了夕阳，如诗、如梦、如幻。

我想，大树之间肯定也会对话。比如，一棵大树或许会对另一棵大树说：“看啊，楼层又长高了！”或许他们也会高声感叹，感叹自己生长的速度太慢，感叹楼层将阳光遮掩，感叹行人在它们的肌肤上乱刻乱画。

或许它们也会落泪惋惜，惋惜一对原本甜蜜的恋人因为一点误会，在它们的脚下大吵大闹到分手；惋惜一位老人拄着拐杖，迈着蹒跚的脚步在它们的脚下诉说长大后的儿女越走越远。

我一直坚信树是有灵性的，它和人类共同生存在同一片蓝天下，伴随着四季的更替演绎着不同季节的风情。走近一棵大树，走近一个高度；拥抱一棵大树，聆听到自然的心跳、体味到生命的可贵、领略到时间的沧桑、萌生对天地的敬畏。

草木人生，人生如草木。或许有人会反驳，人类会思维、会行走、会言语，会哭、会笑、会闹，大树没有双脚，不会奔跑。不要忘记它柔软的根须开石留印、抓地有声，身躯不论大小，足可站悬崖、迎寒风、顶雷霆，春来绿、夏来花、秋来果、冬来眠，它们不需要人来指挥，更不需要有谁发号施令，什么季节该有什么样的风情，它们在天地间挥洒自如地运用着每一个节令，谁能说它没有灵性？

记得有一年前去邢台采风。在当地一个村子的后山深处看到一棵非常古老的板栗树，据当地人讲这棵板栗树的年龄在1200岁以上，传说当年武则天御封它为“板栗王”。是真是假，无从考究、不得而知，不过如此大的板栗树我确实是第一次看到。树下摆放着香案供品，在当地人眼里它不再是一棵普通的树，而是人们心中的精神图腾，密密匝匝的红布几乎将大树的枝丫缠满。

我不信鬼神，但我敬畏天地，敬畏生命万物，相信世间凡物者必有灵性。就如我们铺设一张宣纸，挥毫泼墨，字活跃在纸上，这纸就有了灵性、有了生命；家养一只猫或狗，日子久了，它会听懂人言，晓得些许规矩；亲近一棵大树，时间长了，树也会变得很亲近。生者，谁也无法做到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两耳塞豆不闻雷霆。

记得当时，我生怕惹得别人笑话，偷偷地躲在这棵千年“板栗王”的身后，面向大树深深地鞠了一躬。其实，草木人生，人生难比草木，如果这棵古树真越千年，它默坐山中，静观尘世，且不说渺小的人在轮回间生死匆匆，刀光剑影中，王朝的兴衰更替，足让大树看世事如浮云，如果这棵树能开口说话，它肯定会道出人类许多的劣根。

生者，与草木同在，与万物共存，活着需要有一颗善心，一颗敬畏之心，敬畏天地、敬畏生命。草木有枯荣，人生有生死，皆为大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