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家的孩子

□肖遥

小时候听到大人数落我时，经常听着听着就哭了，不是被骂哭的，而是绝望地哭了，我发现竟然有那么多敌人要对付——从隔壁总考第一的大卫到多才多艺的娜娜，从乖顺的小蕾到上进的娟娟，就连成绩最差的西米至少比我反应快。说起别人家的孩子，恨铁不成钢的母亲大人的话语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从学习成绩扯到为人处世到前途命运，扯的比卫生纸还长。小时候的我也曾怀疑，这中间有必然关系吗？

当时人微言轻，时隔多年之后，终于发现考试成绩指数在很多意想不到的指数面前碎了一地，就像GDP指数在空气污染指数、幸福指数面前一样。

在生活的碾压下，怪咖越来越多：小时候成绩好未必有出息（如果说房子车子票子就是出息）,有出息的没结婚，结婚的不要小孩，有小孩的离婚了，没离婚的为房贷为择校费吵架，不吵架的还不如吵架的……

在小时候那些“别人家的孩子”里，大卫决心做不婚族，微博上他一会儿徒步墨脱，一会儿穿越尼泊尔大峡谷，因为他老妈逼婚，他过年也不回家，他妈放狠话说就当没养这个儿子；大卫当年追过的女孩娜娜，（估计现在他如果见了她，会敲锣打鼓地庆幸没追上她），ＱＱ头像如今形似带领缅甸奔向自由的领袖昂山素季，签名也很有战斗性：“又赢了280”，伊离婚后破罐子破摔天天醉生梦死打麻将；小蕾嫁了高富帅，却陷入了情感危机，老公一说加班她就坐立不安心烦意乱，只因在QQ上看见老公一年前不知给谁扔的漂流瓶“我爱你”……娟娟既没有风雨飘摇又没有千疮百孔，一直考研考博考公务员评高职争处级，养房养车还贷，一次聚会中，娟娟忽然埋头大哭，抱怨自己从来不曾像大卫那样自由地、毫无责任感地活过哪怕一天！倒是西米嫁了城中村拆迁户，安置了很多套房子，看上去气色最好，但好得毫无根基，叫人担心她这么早把福享完了，后面若有苦她怎么咽得下？

当我把这些摆在当年的大人如今的老人们面前,准备驳斥他们从前关于“别人家孩子”的谬论，当年义正词严的老妈竟学会了装糊涂，我一谈及前途命运这般宏大话题，她就打岔：“去把抹布拿来，不是这块，是右边那块，不是那块，是后面那块……你就是反应慢！”

生活还在轮回，我家小孩给我描述了他在一个成绩最好的同学家里写作业时候的场景：

那位“别人家的孩子”对他妈说：“妈，我考了100分！”她妈妈第一句话是：“别人都考多少？你要多向别人学习……”

为了防止我以后也不合时宜地说出“别人家的孩子”，我家小孩未雨绸缪地对我循循善诱：“如果是你，你会说什么呢？”

上行下效，连老妈都学会无厘头了，我能说什么呢？

“怎么才考100分？没个性！怎么不考200分？”

“怎么又考100分？烦不烦？能不能烤点儿别的？烤羊肉，烤牛筋……”

最后，我挠着头实话实说：“我想不出来该说什么，因为，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发生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