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晓妹 专栏作家，杭州

我把《火山旅馆》放在书架的最上层，它的左边是保罗·哈丁，而右边是保罗·奥斯特。这纯粹是一个巧合。如果我没记错，保罗·奥斯特是孔亚雷最喜欢的作家之一(他也是奥斯特的佳作《幻影书》的译者)，而保罗·哈丁，恐怕我们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写过一本名为《修补匠》的小说——此刻躺在我书架上的正是这本书——讲一个人在临终前经历的种种幻觉。开头我很喜欢：乔治·华盛顿·克洛斯比临死前八天开始出现幻觉。他从置于自己起居室中央、从医院租来的病床上，看见小虫子从他幻想的屋顶灰泥裂缝里爬进爬出……

这是一个被幻觉包围的世界，就像现在，我几乎说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读完了《火山旅馆》(事实上我的确读完了，而且不止一遍)，或者那些故事只是出现在我的梦境里。不，用“袭击”这个词可能更准确些。它们袭击了我的梦境。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对此我印象深刻——我碰巧在读《雨》这则故事。“雨已经持续不停下了整整一个礼拜”，此刻，它就在我窗外徘徊，似乎想冲进这间屋子，卷走一切。我继续往下读。“我”住在乡下，一所中学的学生宿舍里。放暑假的校园空空荡荡，像被遗弃的古战场。雨铺天盖地地下着。来了一只猫，然后是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她在301教室的黑板上写满了“爱”字。她说，雨停了就好了。可是雨始终没有停。一天晚上，“我”几乎本能地迈开脚步，朝301教室走去。耳边的雨声越来越响，但又好像从未有过的寂静。“我”突然觉得有谁在注视着我。那是雨。雨是活的，它在注视着“我”。

读到这里，我放下书，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我没有朝窗外看。那里什么都没有。但如果有人——比如孔亚雷告诉我，那些雨突然活了过来，它们想和我说说话，我也不会觉得奇怪。在火山旅馆，我们的人生会呈现出另外一种角度，一种你在平时绝对看不到的角度，近乎梦魇，近乎大卫·林奇的电影或者村上春树的世界——这两位碰巧都是孔亚雷的偶像。所谓精神传承，有时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