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克成专栏 心理红楼

精神病的早期症状之一是健忘，严重的时候会忘了自己是谁。奥地利作曲家雨果·沃尔夫就是这样。被送往斯威特林医生的私人精神病院前，他常以为自己是奥地利歌剧院的总监——其实真正握着权杖的是音乐家古斯塔夫·马勒。此时他会走到剧院外面的拱门下大声宣布由他来管理一切，甚至走到马勒在奥恩布鲁格大街2号的公寓楼按门铃，想鸠占鹊巢。

《红楼梦》里的贾宝玉也健忘过。第九十回里，贾宝玉忘了将他的“命根子”——通灵宝玉——放在何处。

贾宝玉对周围的人温柔体贴，姐姐妹妹们一个眼神一句玩笑话他都经年不忘，要多细心有多细心，为什么单单对“命根子”健忘至此？

健忘其实跟人的注意力有关。除了像雨果·沃尔夫那样的病人，每个人都有集中注意力的能力，但当我们注意的对象不适合我们的行为模式、我们对其不感兴趣时，我们的注意力就会不集中。我们不是不能专心致志，只是我们的心专在其他的事情上了。如果我们不能公开对不适合我们行为模式的对象表示反抗，压抑着的不满往往就会通过健忘暴露出来。

贾宝玉小时候是砸过一回玉的。他初见黛玉时，见神仙似的林妹妹没有玉，跟他不一样，“便摘下那玉，就狠命摔去”。那时他还小，可以恣意妄为。薛宝钗有个跟他的玉相配的金项圈，他又听到些“金玉良缘”之类的闲话。但他心里只有一个林妹妹，对“金玉良缘”之类的说辞应该非常反感。不过毕竟年岁已大，不可以像小时候那样摔碟子打碗，因此只有通过遗忘以示反抗。

我也遇到过类似的来访者。一个上小学三年级的小女孩，看上去文文静静，可动不动就丢书包。还有个女秘书，经常丢办公室的钥匙，或者想不起钥匙放在什么地方。表面看起来她们好像丢三落四记忆力不好，追根溯源是她们没有认同自己作为学生、作为秘书的身份——她们对这一身份不感兴趣，但社会给予自己的身份一时又无法摆脱，她们对上学、对工作缺乏兴趣经由健忘暴露了出来。

注意力不集中有时会成为一种永久性的性格特征，只有激发出兴趣，注意力才会起死回生，健忘自然也就不治而愈，所以爱因斯坦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