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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丽丝·门罗的气昧小史
在祛◇的世界如何安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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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丽丝·门罗的气昧小史

赵瑜作家,海口

有过饥饿史的作家擅长写吃,莫言便是其中的一位。同样,有绘画经历的写作者,多数都会对色彩敏感,在词语的选择上便多了些色泽,让自己的写作趣味从众生中脱颖出来。

作为家庭主妇的门罗,她的个人史简单之至。阅读她的小说集处女作《快乐影子之舞》,能感觉到她对气味的敏感。这除了和她童年成长的经历有关,也和她长时间在厨房里对生活之味的参与相关。

回到童年

生活遍布气味,从哪里入手最为生动呢?艾丽丝·门罗的做法是回到童年。是啊,童年多好啊,差不多,童年都是被雨水洗过的记忆。开篇《沃克兄弟的放牛娃》,像一部泛黄的彩色胶片电影,手摇着播放出来的时候,会有很多雪花点在故事里。这是时光沾染了灰尘的常见结果。世间的事情,都必须沾染灰尘的,包括气味。小说以一个小女孩的视角观测这个世界,父亲是一个养狐失败的生意人,不得不做沃克兄弟公司的推销员,母亲呢,显然是一个影响了小女孩一生的人。母亲虚荣,常喜欢穿着漂亮的裙子,并把女儿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起出门。为了吸引路人的注意,母亲甚至喜欢用剧场演员的腔调,热烈地叫她的名字。◇,这是有些让人受不了。可是,这样的记忆,总像刻刀一样,刻在作家的内心里,母亲的声音,连同新衣服的气味,一起保存下来。多年以后,终于写在了小说里。父亲是故事的主角,他有一天,带着女儿和儿子一起去做推销,在返程的路上,突然选了一条平时不走的路,到了一户人家,和那户人家的女主人谈了谈心,跳了跳舞,然后便回到了家里。当然,不用说,这是他以前的心上人。这样的故事在东方审美里也常见到。可是,在艾丽丝·门罗的笔下,便多了一些况味。这些况味在一些闲笔里,在孩子的视角里,在慢悠悠的伤感里。小说用孩子的视角收集着乡间的风景,近乎写实的推销员对话和那个叫诺拉的女人身上的古龙水的味道。当然,当留声机响起来,喝过酒的诺拉教“我”跳舞以后,又有了新的气味。艾丽丝·门罗这样写:“诺拉一直在笑,轻快地转动,她奇异的兴奋把我包围了。她散发出威士忌的味道、古龙水的香气,还有汗水的气味。”

就是这样,气味出卖一个人的心情。多年不见的情人来看望自己,诺拉开心又怅惘,对情人的女儿好一些,差不多就是和情人温存的另外一种方式。这样暧昧的小情愫,孩子们哪能体味。在父亲买了一包甘草糖给孩子之后,故事的温度突然就升高了。夜色虽然来临了,可是,小说的主角~~~父亲,长久地陷入到伤怀之中,谁也无法拯救这样的伤怀。

底层生活

底层人最为真实复杂的生活现场也是艾丽丝·门罗多次用小说进入的场景。《重重想象》又一次回到了童年视角。门罗对气味的敏感,体现在她不放过每一件食物,或者每一个人物的身体。在写到玛丽的气味时,她这样写道:“在屋里,我永远会闻到她的气味,就连她很少进去的房间都有。是什么气味呢?像金属,又隐约像某种香料,或许是T香?她最近牙疼。或者像我感冒的时候,往胸口擦的配方药水。”总之,一个孩子,总是对现实世界多一些观察的维度,他们的时间远远慢于大人,他们永远在捕捉生活的细部,所以,他们才是哲学家,是真相的拥有者。和爸爸一起去看陷阱,这是门罗叙事渐进的策略,这一次不是去会老爸的情人,而是去看掉在陷阱里的动物,比如廖鼠。在检查陷阱的路上遇到了一个怪人,他手持一把斧头,砍来砍去的。直到故事的最后,才知,这是一个精神出了状况的疯子,老是狂想着有一户人家要来杀他。可是,他想象的那户人家根本就不存在。

门罗的小说有很多闲笔,近于黑白照片一般贴在墙上,一帧一帧的,总让人陷入旧光阴里。这种煽情增加了小说的可读性,且又将小说的时间维度拉大,让人在现实与过去之间来回穿越,生出更多的想象空间。

对人性深邃的挖掘

《快乐影子之舞》的十五个短篇里,我最喜欢的是《有蝴蝶的那一天》。它让我想起麦克尤恩的《夏日里的最后一天》。同样的少年视角,同样的温暖故事。相比较麦克尤恩词语的华丽,门罗有的是对人性最为深邃的挖掘。

《有蝴蝶的那一天》仍然以一个少女的视角进入小说,“我”呢,仍然是一个对气味敏感的女孩,比如她所闻到的迈拉的味道:“说实话,迈拉身上真的有一股味道,仿佛是坏掉的水果散发的腐烂的香甜味道。迈拉家开了一家小水果店营生。她爸爸整天就坐在窗户边的板凳上,衬衫在他鼓鼓的肚子上敞开,纽扣上方露出一丛黑毛来。他嚼大蒜。”

一段话,将迈拉家的气味都写尽了。迈拉有一个弟弟,因为常常尿裤子,而不得不由迈拉照顾。同学们自然疏远迈拉。“我”自然也是疏远的。可有那么一天,“我”恰好早早地来到学校,遇到了正在前面走的迈拉姐弟两个。本来“我”不想和迈拉打招呼的,可是迈拉发现了“我”之后,突然停在前面不走了,甚至转过身来想等着“我”靠近。本来是怕有人看到“我”和她走在一起的心境在那么一瞬间变化了,艾丽丝·门罗深刻而准确地描述了“我”的心境:“这谦卑的、满怀希望的转身举动之中的谄媚还是对我起了作用。这么一个为我度身定做的角色,我忍不住想去扮演。我感到一股自以为善良的快乐激动,甚至想都没想怎么办,便叫道:‘迈拉!◇,迈拉,等一下,我有爆米花!’”

后来,迈拉因病辍学住院。班里学生们商量着,给迈拉买一些礼物,给她过一个生日。

迈拉显然意外,别说是同学和老师,就是父母亲,也并没有给她什么优待。她被同学们热情的礼物吓到了。

当探视时间结束了,同学们就要离开的时候,迈拉突然叫住了“我”,她将一个装着镜子的人造革盒子递给了“我”,说:“东西太多了,你拿点。”只是一瞬间,就在“我”已经答应了迈拉的赠送,并准备表示感谢的一瞬,同学们在街边追逐玩耍的声音传了进来,一时间,“我”被现实中同学们会如何评价我被迈拉叫住这件事困惑。“我”后悔接受迈拉的礼物,“我”甚至觉得应该和同学们一起离开。总之,“我”内心的变化将单纯善良的孩子形象扑灭,一张灰暗的脸夹杂着成人们的审美和虚荣,直逼得迈拉也不得不显示出成年人嘴脸。或许,这一切只是缘于“我”的想象。在想象里,“她(迈拉)坐在高高的床上,她优雅的棕色脖子从不合身的病号服里伸了出来。”当然,即使是从迈拉的医院里逃出来,“我”也没有忽略那医院的气味:“我自由了,从已经包围迈拉的、众所周知的、庄严的、散发着乙醚气味的医院生活的种种壁垒中逃离开来,从我自己内心的背叛中逃走。”

气味,几乎是艾丽丝·门罗写作中的一个结构故事的方式,只要有气味,仿佛故事的节奏便有了,推进的镜头也有了。在《男孩和女孩》里,布满了狐狸的臭味;在《快乐影子之舞》里,有的是教堂的气味、口红的气味、中年女人身上清洁剂的气味。也许正因为门罗对气味的细致梳理和清晰记忆,才有了她写不完的人物。这些人物是气味的代指,也是气味的总和。总之,门罗用一个在厨房里忙碌的家庭主妇的鼻子捕捉了整个世界,而且,她又写活了这个世界。

她真是一个有气味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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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8806 2014-01-20 00:00:00 一 艾丽丝·门罗的气昧小史KeywordP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