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中玉

不久前我到郑州公干，一出地铁口，清新俊逸的二七塔飘然眼前。没有朝思暮想，不曾众里寻她，这样的不期而遇，给我以望外的大欢喜。在这喧闹的都市里，熙攘的人流中，唯她深情一瞥，让我耕者忘犁，驻足凝眸，如沐清风，如饮甘露。与二七塔的这次邂逅，恰如一场艳遇。恰好遇见她，恰好她开放，恰好我带着身份证，我知道登塔的缘分到了，岂能辜负了她的这番盛意？

屈指算来，我所登之塔也有五六座，但多为佛塔，或百年或千年，佛之威严，塔之古老，总让人心存敬畏，每次登塔，不免总怀着一种虔敬之心，在幽暗逼仄的空间里躬身前行，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二七塔则不然，宽敞明亮青春，行走其中，如闲庭信步，更像是与同龄好友契阔谈宴，令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佛塔或五级或七级、十三级，总之是阳数，二七塔是塔中的另类，她有十四级，超出所有佛塔的层级，这彰显了设计者无神论的大无畏气概。其实，中国人的传统中向来就没有真正崇拜过神，敬神也是为了求神保佑的功利心理，不会像西方那样虔诚地向神忏悔。中国人祟拜的是英雄，是王侯将相。

当我看到“劳工神圣”的匾额时，不由得心潮澎湃，感慨万千。我仿佛置身于1918年的天安门前，正在群情激昂的集会人群中，聆听蔡元培先生的演讲，“劳工神圣”一语甫出，振聋发聩，石破天惊，令人幡然觉醒。我仿佛置身于1886年5月1日的芝加哥街头，行走在为争取八小时工作制而示威游行的劳工队伍中。

奴隶要翻身，这是一种觉醒， 翻身过后又反过来作压迫新奴隶的王侯，这就荒诞可悲了，几千年的中国封建史，就是这样的轮回，人类的自由解放的光芒，屡屡被朝代更迭的轮回所湮灭而暗淡无光。

芝加哥工人在美国最终取得了胜利，不足百年，美国即成为全世界最先进的国家。在我看来，这是相互关联的两件事，芝加哥工人的胜利，也是全美国的胜利，也是全人类的胜利。

人而为人而非奴隶也非奴隶主，每个人都生而自由平等。“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条件”，马克思这一闪烁着共产主义理想光辉的论断，将永远不会湮灭，永远激励全人类为挣脱枷锁而奋斗，永远照亮时代前进的步伐。

二七塔的前身，是一座木塔，我有幸看到了那木塔的模型，塔身两侧，各有一幅标语，一侧是：“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另一侧是：“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万岁”。那是一个理想高扬的时代，那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除了理想和激情，人们一贫如洗。人们一贫如洗，却还惦记着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受苦人没有获得解放。三十多年过去了，对于那个时代，赞誉者有之，贬斥者有之，或褒或贬，都是对那个时代的一种记念。

在我看来，那个时代对于未来的意义，放在中国乃至人类发展的历史长河中考量，它是试图打破数千年轮回，开创人类新生活的一次浪漫的探索，正像二七塔里这个匾额上写的一样，它是“大辂椎轮”。在今天看来，尽管有些荒唐，有些唐吉诃德。对于大战风车的唐吉诃德，你会嘲笑他吗？

没有一种理想值得嘲笑，不管它有多荒唐，只要它出于真诚。你可以赞扬它，你可以粪土它，但绝不可以嘲笑它。一个没有理想的时代，才是令人嘲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