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为贵

□刘诚龙

张嘉贞出身农民，填履历表，每填气沮。后来跳出农门，当了平乡尉（相当副县长），不料又因其弟违纪，受了牵连，“免归乡里”，贫而且穷，贫是身上没钱，穷是前途没粮，居于“布衣环堵之中”，世俗眼光瞧他，一个字：贱；两个字：下贱。人若沉于下僚，会有谁瞧得起？

张嘉贞无钱，无势，无权，无背景，无关系，阁下是“三无人员”，张嘉贞还是“五无人员”呢，但他并不自轻自贱，虽身上一无所有，而心中腹藏见识，即使身处最卑下境况，人居最无助处境，他也萧然自得。无他，他能在纷纭芜杂与云遮雾罩的世界上，明心见性，拨云见日，洞穿世界底色。

有知识，他就不怕。“张循宪以御史出，还次蒲州驿”，恰好来到张嘉贞这里，他问蒲州（今属山西）有没有好人才，“驿吏白以嘉贞”， 张循宪喊他来，看到张嘉贞不名一文，而腹藏万卷，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将时事看得十分透彻，“咨以其事积时凝带者，嘉贞随机应之，莫不豁然。”很多见识远在张循宪之上，张循宪对他刮目相看。后来武则天问张循宪，有没有人才可荐举，张循宪便推荐了张嘉贞，“他日，则天以问循宪，具以实对，因请以己官让之。”

是吗？张嘉贞见识这么高吗？武则天召见张嘉贞，“乃召见内殿，隔帘与语”，两人虽一间办公室聊天，武则天还是有点轻视，有点怠慢，两人中间隔了一幅帘子，张嘉贞不自卑，自贵，“臣生于草莱，目不睹阙廷之事，陛下过听，引至天庭，此万代之一遇。然咫尺之间，若披云雾，臣恐君臣之道，有所未尽。”你瞧不起我，我瞧得起我自己：陛下，您这么咫尺千里，怕不好吧；有知识自贵，自然也就有知识而他贵，“则天曰善”，立刻撤了布帘，听张嘉贞滔滔不绝，畅叙己见。

张嘉贞有“知识”，武则天把张嘉贞给提拔了，“擢拜监察御史”，不久，“累迁中书舍人”，官是当大了，位置是蛮高，按世俗来看呢，也是成了高贵之人了。可是高官之上还有高官，高官看下级，仍然是看不起，瞧不上的，“崔湜之为中书令”，是张嘉贞的直接领导，他依然不把张嘉贞放眼里，“湜轻之，常呼为‘张底’”，不喊其名，也不喊其官，给张嘉贞起了很多歧视性的外号与诨名。

崔湜后来非常敬佩张嘉贞，尊敬张嘉贞，为何？张嘉贞有知识。“后曾商量数事，意皆出人右，湜惊美久之。”国有疑难问张底，单位有麻烦问张底，张底给出的高见高出崔湜很多，提出的处置办法比崔湜切实很多，崔湜一改对张嘉贞的轻慢态度，转而此致敬礼，居上而敬下了，“知无张底乃我辈一般人，此终是其坐处。”我这中书令的位置，以后一定是张嘉贞的。何止是中书令位置？“卒用之为相”，当了几朝宰相。

人生何为富，有钱就是富？有位就是贵？你有一百万，还想一千万，有了一千万，抬眼看，人家有百千亿，你觉得是富还是穷？在钱面前，你会永远觉得你是穷的。如何才富？明朝李贽说：“常知足则常足，故富。”有吃有穿有用，还要吗？不用了，够了，这不就富了？

人生知足为富，那，人生何为贵？富贾那么有钱，人民尊敬他吗？未必；明星那么有名，人民尊敬他吗？未必；官人是社会的贵人，科长见局长便拜，局长是贵的；局长见了市长，还贵吗？恐也难当人看。

知识为贵。知识并不是家里有多少书籍，不是柜里有多少文凭，也不是肚里藏有多少史实与事实，而是：既有书籍，更有高识；既有文凭，更有文化；既有眼睛，更有眼光；既有道理，更有韬略。总之是，有知有识，便是知识。

富贵谁不想？千军万马挤富贵路，也许挤的是一条歧路。富贵的正路是：知足为富，知识为贵；既知足又知识，则既富且贵，你是世上是最富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