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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的麦子熟了 用黄金锻打五月，中牟 旋转的麦浪里隐藏着密不透风的骄阳 无数麦穗，喷发着金属的光热 大风掀动那一望无际的麦浪 铁匠的镰 木匠的车轮 农技师的马达 奶奶的水罐和大碗 都准备着开到田里 好收留那一片片金子的流淌 碎屑飞溅，芒刺撩人 麦秆上尽是汗水和骄阳 一只蚂蚱，用绿，生动了整个夏天 一条蛇，像岁月一样从脚下蜿蜒 它已溜走，它捆不住生活的重量 一只麦鸟飞过 它的嘴巴衔着偌大一颗黄金 一个娃娃笑着，摔倒又爬起 他捡拾着土地的恩惠—— 那一穗穗丢落的金黄！ 圆圆的麦秸垛，一排排坐在田垄间 腾腾热气，仿佛刚揭锅的白面新馍 运麦车堆得高高，就要擦着蓝天 马和炊烟，都远走在地平线上 啊，中原的麦子熟了，风吹粮仓 麦粒瀑布般流泻，中原醉卧沙场 只有中牟笑着，一身麦香 携酒牵牛，牛鸣哞哞，在唱…… 雨落雁鸣湖 这一天全是雨声 大雨如注，流光曳影 碎玉飞溅，荷叶小蓬 雁鸣湖水氤氲着，蒸腾起湿漉漉的烟云 湖中的太湖石瘦了 更瘦了，弯曲着流淌 一只白蓑衣的水鸟单腿立在桥下 数雨点，数桥洞碎了又圆 数红鱼的朦胧 乱云飞渡，芦苇嘈杂，急着 是整理叶片还是护住幼芽儿 野花更红更紫，垂着头 只顾点亮大雨中自己的灯 远处的竹林更绿、更黑、更暗了 它藏起了七十多种鸟儿的翅膀 只剩下雨声中嘀嘀咕咕的温存 而雨是会搬运许多东西的 把湖水搬出了岸 把花搬到光的另一头 把碎石搬出青阶甬道 把梦搬到江南 一恍惚，竟不知身在何处了—— 白墙黑瓦的小楼耸起角檐 让苏州园林在大地上滑动 花墙转弯处似有脚步声轻轻传来 或是送伞的女子，或是哪位书生 那艄公的乌篷船刚刚划过湖面 苍茫大水上流出乳白的一缕 可是江南老奶奶煮饭的炊烟 香甜又温煦…… 想起给友人的信，几年了 四下尽是无人野径，是否能寄往 雨中的浮萍 直到天边一道闪电划破云层 才猛然清醒：这里是河南中牟 黄河万里过中州，有段大水逗留此地 这位中原汉子，宽阔、俊朗、多情 貌比邻县的潘安，名叫雁鸣湖 几年前，复姓了江南 留下了今天的雨声…… 走在黄泛区 踩下去，沙地上留下个清晰的脚印 始信黄色大水真的曾从这里滔滔流过 这就是黄泛区，似乎应有 盐碱、黄沙、稀疏的野草 牛羊啃着沙地上无边的荒凉…… 不远处，黄河却是一条温顺的大鱼 夕阳下酣睡着，波光粼粼 只把呼吸藏进哪片细小的波纹 柳叶却突然暗了一下，风告诉我 那是哪一年，水急浪高，黄河突然改道 每偏离一米，就要改写 千百万人和千万年历史的命运 甚至炸药、掘堤、水柱、饥饿、死亡 咆哮的猛兽，是滔天黄水 还有更凶残的人 而我左手捧一把珍珠似的大米 它像黄河浪花一样晶莹 右手上几颗鲜红的草莓 那尖尖的心脏一样的小小果实 它用甜甜的嘴唇告诉我 黄泛区的皮肤有多湿润 一丛沙地花生悄悄爬上了我的脚面 它开白色小花，染着不褪色的黄色波纹 还有绿条纹爱笑的西瓜 白纱裙的长辫子大蒜 甚至在农业实验园里，我看见了 顶花带刺的黄瓜、雪白的草菇 五颜六色的丝儿、蔓儿、藤儿…… 它们没有土，它们只悬挂在 黄泛区的空气和朦胧的梦中 白天，只有鸟儿才能叫出它们的名字 夜晚，它们是黄河上风中的灯 在黄泛区，一只小小蝴蝶 载着两片花瓣飞来，它说 苦难埋藏得多深 幸福就有多深…… 箜篌城 箜篌城，这3个字是一座竹制的空城 有人端坐于中原大野 手捧竹骨和马鬃，面向长空 有声音便从地心深处隐隐传来 那是上古蛮荒大河的波涛 星垂平野，草木茂盛，虫鸣嘤嘤 风声嘶吼，鸟兽奔突，万物歌哭 有太阳在头顶上轰鸣 十五尺乐台，高过万仞宫墙 一千只手的师延大师，制乐奏乐 他与神对话，与君王对话 与自然对话，与内心对话 且拨动弦上的五指、十指、千指 让音符四散成花语 让箜篌说，让陶埙说，让石磐说 祭音辽远，悲音宽阔，庆音高亢 让郑声先于卫声、楚声、吴越之声 响彻春秋 行云流水，轻纱柔曼 听这苍生的天籁，无语亦泪下 箜篌城，又名曲遇聚 最终是，聚少散多 曲终而人无影 时间湮没了箜篌 箜篌竟化为战场 且让热血歌吟 兵家胜败，不过古乐中 最后一段小小插曲 马革裹尸，也依然是这片战乱的 泥土中的，仰天长鸣 而让历史再一次转身的 是今天，是两个孩子 爬上野草丛生的箜篌城时 追逐的笑声 作者简介 李小雨，(1951~2015)，我国当代著名女作家，诗人。中国诗歌学会原会长。我国著名诗人李瑛的女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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