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文戈

落日

落日下万物静美，即使秋风裹挟枯叶

那也是一千年前凝固的一瞬

站在中原腹地，黄河还在不远处切开黄土

古老之地，一代代新人

正在前人劳作的废墟之上，再一次劳作

尝试改变山河

而湖岸上，我们每走一步，太阳就会落下一寸

直到人间都关闭了门窗，星星升起

所有人都小得对不起此时湖边的光阴

我呢？我小得更像一缕刮过就散进黄昏的微风

举头望向长空，除了万古愁，除了日新月异

还有最后一行大雁鸣叫着，飞过了落日

时光

在想象里，虚拟的大雁又完成了一次迁徙

我也迁徙了一次

从贝加尔湖，到北部湾

雁鸣湖刚好是它们的中点

我站在雁鸣湖，一棵树站在我的呼吸里

所有光源都是雁鸣湖的中点

我坐着高速列车，从外省到外省

阳光挤满秋色，我们翻过夏天发烧的额头

从新郑州到古老的开封

秋天刚好是它们的中点

我的心一直会是我的中点，黎明是沙漏的中点

而雁阵是天空的中点

我的南边是官渡古战场，河道已干涸

北边是隐隐的黄河

我的东边是北宋的京城

西边稍远些是邙山，是东汉的白马寺

漫长的四季隆隆而来，尘世在时光中行进

每个活着的人都是地球的中点

桑葚树下的三个早晨

起床后，一个人来到水边丛林

这是到雁鸣湖的第一个清晨

树丛里，我发现一棵隐蔽的桑葚树

果实满枝，接近成熟

我悄悄摘下了一颗含在嘴里

晴空是五月、蓝以及屋顶组成的溜冰场

密集的鸟群穿着冰鞋在打旋

鸟鸣是被抛出的细小的宝石

向我汇聚

从树叶间，从湛蓝里，汇聚到水面

到草地

第二个早晨，云朵低垂

仿佛有人在耕作天上的土地

我把桑葚树的秘密告诉了别的诗人

我领他们到了那里

满树的果实像一只只透亮的蚕宝宝

三只灰鹤压低翅膀擦过我的头皮

四只黑喜鹊伸长尾巴，掠过不远处的水面

它们还将飞过雁鸣湖、芦苇荡、黄河

穿过古战场的沉寂，如同建安五年

曹操与袁绍派来的信使

抵达今天

第三天，我独自去访雨中的桑葚

水晶的晨光里，树上的果实全无踪影

世上总有太多隐秘不经意地发生

比如细雨正测量我身体的沦陷区，湖面

浮着一群野鸭子，一动不动

昨天那群鹭鸶不见了

只有一只不合群的白鹭单腿立在水中

我想它们都不再认识我

我想，多少年后

也没人知道桑葚树下发生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