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脾气暴躁，不论大事小事稍不顺意，就大发雷霆，严重者可能为了一句闲话而砸桌子摔椅子。上高中时，我们几个师从他学画国画。他给其中一位学妹多改了几次画，不知哪位长舌头的添油加醋学给了师娘。师娘的脾气比赵老还大，她除了砸东西，还砸人。第二天，赵老白嫩的脖子上就多了几道红色的抓痕。赵老在画室里把笔墨纸砚摔了一地，指着我们的脑门把我们个个骂得狗血淋头，事毕，他坐在太师椅上长叹：“夫妻本是同林鸟，巴得天明各自飞……”

　　赵老除了脾气暴躁，他的才学在我们当地还是公认的，他的仕途还算得上顺利，短短几年，由一个带国画的普通教师荣升为院校校长。他的每一次职务升迁，我们几个各奔天涯的学姐学妹们都在关注着他的“天明各自飞”，除了得到些他又砸了些什么东西，师娘又给他留了些什么纪念外，再无其他消息。他任了院校校长后，业绩骄人，风光无限，“飞”的筹码已够，在我们心里，他们的“各自飞”是早晚的事，只是时间的先后问题。

　　再见到他时，他已经是繁华落尽，在一个科室里打磨着时光，空闲时间多是下下棋，写写字，画些淡雅的山水。和他谈了许多话后，话题自然落到师娘身上。赵老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师娘经历了一场大病后，现在也性情大变了。

　　俗语说，花无百日红。以赵老的脾气，在任期间难免得罪人，所以下台时，形成了墙倒众人推的局面。师娘气不过，就据理力争和他们大闹一场，结果血压升高，脑部出血。师娘父母都不在身边，女儿业已嫁人。住院期间，只有赵老一个人日夜陪护，几个月下来，师娘仍然整洁，赵老却眼窝下陷，白发丛生。夜深人静之时，两个人紧紧相拥，师娘流着泪说，爹亲娘亲孩子亲，都不如老夫妻来得真，像这病床前，能时时相守，不嫌弃脏的也只有老伴啊。孩子们都忙，忙工作，忙家庭，忙交际……

　　病愈后，师娘落了个后遗症——腿脚行走不便，上下楼都得赵老半扶半抱。每天早晨和傍晚，小区内总能看到赵老搀扶着师娘在慢慢散步。两个人再也没有拌过一句嘴，更没有开过仗，倒像是新婚的小两口。

　　我们坐了没一会儿，赵老不停地看时间。我知道赵老是在惦挂师娘，其实，家里有保姆照看着，也不会有什么事。赵老略带羞涩地笑着说，说实在话，这出来坐得时间久点，心里真是不踏实，越老越没材料了。我想起了他年轻时说过的那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他忙摇手打断说，夫妻不是同林鸟，而是相濡以沫的鸳鸯，这情分不能挂在半空树梢上，而应放在实实在在的地面上来经营。

　　望着赵老远去的背影，我不禁慨然，其实，不仅仅是夫妻情感，事业、友谊、爱情等，凡是有根的，都应该放在地面上脚踏实地勤勤奋奋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