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

搬新楼，住新家，邻居们互相学习参观各家的装修布置是很平常的事。大家互相交流交流经验，一则省了钱，二则少跑了冤枉路，何乐而不为？

我们搬进的这座楼是经济适用房。住这种房的人家谁会宽裕？一步步从交房款到装修房，谁家不是用上了吃奶的劲？所以，到最后锱铢必较，从跳蚤的腿上都想刮点肉。至于我，上蹿下跳，也不知把楼上的光头家和楼下的眼镜家考察了多少遍。光头家装修得最快，第一个住了进去。我们住进去的时候，眼镜家连墙都没有刷。眼镜在一所小学教书，太忙，没时间逛市场，他老婆还在一所乡村学校没调上来。他看了我家说：地板砖买得不错。我说：我跑遍了全市才选中的。你要是哪天有时间，我带你去一趟。他一下叫起苦来说：走不开。我教了三个毕业班的数学，还当班主任，捎带还管着全校的卫生……我一听，也不吭气了。想了半天，突然想出一个好主意说：要不这样，我替你去买，反正人家是送货上门的。他似乎早等我这句话似的，一下高兴起来说：好哇。那就多谢了。说着，就掏起钱来，笑说：这是2500块，多退少补。我说：好，多退少补。

那天晚上老婆上夜班，我一个人在家。正想着第二天什么时候抽空帮眼镜把这趟腿跑了，光头突然敲门进来了。我说：我看你家灯黑着，你老婆也不在，喝两盅？光头直叹气说：嗐，哪有那心思。我说：别像个娘儿们似的哼哼唧唧，有什么屁痛快点放。光头便一下子抬起眼皮望着我说：我有点急事，能不能借我500块钱？要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前几天装修买材料，谁家没二百三百找人倒过手帮过忙？关键是我此时已花得山穷水尽，手头羞得没一分钱闲钱，便嗫嚅说：嗐，要不……光头看我如此磨叽犹豫，哭丧着脸说：你放心，我只是倒个手，明天一大早保证还，你要不相信，我……我看他急得要找刀剁自己手指的架势，赶紧说：别别别，我借，我借。就从眼镜的钱里取了500元。反正他一大早就还，既替人救了急，又不误事，何乐而不为？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怕的是光头来还钱，穿衣来不及，但却没人来。第三天第四天我仍一直处于“待机”状态，总疑心耳边有个声音叫。到了第五天我还真有点沉不住气。又一想，也正常，他也许真遇到什么麻烦事。又一想，不对，你若真有了什么意外，也该来说明一下情况。一个星期后，我的心真像煎在油锅那么难受。但终于，我没有躲得过眼镜的堵截，被他挡在了楼道。眼镜说：我知道你也忙，要不……我说：不不不，我已经给那个经理打过电话。说好了的事，你放心，明天就送货……

我一天好几次装作无意向光头老婆打听光头的去向。问得太勤，还怕露馅，让人笑话我不够爷们。光头的老婆后来果然有了点疑心，问我：光头找你没捣鼓什么事情？我忙说：没没没。她于是才慢吞吞回答我说：加班去了、送货去了或者吃饭去了。还有好几次，她甚至自豪地向我吆喝说：他老板请客，他赴宴去了。

我向眼镜的谎简直没法再扯了；而且这套猫捉老鼠的游戏我也玩腻了。实在没法，我就去求老婆，老婆一听就火了：自己的债欠了一屁股，倒想放账去当黄世仁了。有本事你也跑个股长科长当当，让老婆把你的光沾沾，尝尝住小别墅的味道，再别丢人现眼地钻这狗窝了……我没听完，早吓得屁滚尿流逃跑了。

我像条游狗，经常很晚才归家。而经过眼镜家门口的时候，总是脚步很轻，而且一路小跑着。但是那天，我却被从门缝传出的吵闹声吸引住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这么长时间了，连个地板都铺不好……你个书呆子，叫人骗了都不知道。眼镜只像个蚊子似的嗡嗡说：我明天一定要回来。

刻不容缓，我决定向光头摊牌了。到了光头家，一看光头不在，就向他老婆说：真不好意思，光头向我借了500块……她老婆一听只大叫起来：他向你借钱了？他有打牌的毛病你知道不？我从不敢让他身上装钱啊！大概是看我已惊讶恐慌得不成样子，才缓和了一下口气说：现在晚了，明天上银行给你取吧。

只可惜钱交得太晚，那种地板砖早脱销了。我把钱还给眼镜的时候，眼镜说：你真把我害苦了。

好几天过去，楼上和楼下的战争还没结束。我楼上楼下跑着劝着说：都怪我啊。为了赔礼道歉，背着老婆，我说：哪一天咱们在一起吃个饭吧，我请客。但酒都倒上菜都上齐了，却没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