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

□查一路

晚年，钱钟书想送给妻子一件礼物。他想来想去,世间没有一件礼物与妻子的德才相匹配。于是，他送给了杨绛八个字——“最贤的妻，最才的女。”

两个“最”字，让世人读出，在钱钟书的眼里，杨绛的“德”与“才”是NO.1。世间有百媚千红，亦有风情万种，可是，大师情有独钟，这两个“最”，算是对妻子最高的赞誉和最真的爱慕了。

杨绛是不是最贤的妻？杨绛虽为大家，但在钱钟书的目前，时时压低自己，如张爱玲所说的“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而心里是欢喜的感觉。”为了丈夫，杨绛甘做“灶下婢”。

在杨绛的口中，谈到钱钟书，总会说“我们”，无论钱钟书离开了多久，在杨绛的心里，永远是在一起的。她说：“我跟钱钟书是志同道合的夫妻，我们志趣相同。”

时光回到几十年前，钱钟书与杨绛相遇，两个人尚情窦未开。见面后，钱钟书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没有订婚。”杨绛说：“我也没有男朋友。”从此他们开始了书信往来，从此杨绛跟定了钱钟书。费孝通认为自己更适合做杨绛的男朋友，跑来跟杨绛“吵架”。杨绛说：“我们做朋友可以。但朋友是目的，不是过渡。”她已经把钱钟书当成了生命的归宿。

1935年，杨绛与钱钟书结婚。杨绛随之从大小姐过渡到了“老妈子”，她并不感觉委屈，因为她爱丈夫，胜过自己。“我了解钱钟书的价值，我愿为他牺牲自己。”钱钟书要写《围城》，她要他减少教课钟点，一心一意致力写作。剩下的粗活细活，自己干，为节省开销，她辞掉女佣，真的做起了“灶下婢”。

“握笔的手初干粗活免不了伤痕累累，一会儿劈柴木刺扎进了皮肉，一会儿又烫起了泡。不过吃苦中倒也学会了不少本领，使我很自豪。”这是“灶下婢”体验后的感言，无悔亦无怨，这是一位妻子的贤与德。

钱钟书去世后，杨绛开始整理钱钟书遗作。手稿多达7万页，涉猎之广、数量之大、内容之丰富，从事这样的整理工作，需要何等的毅力？原稿纸张大多发黄变脆，杨绛一张张轻轻揭下抹平，粘补缺损，分类装订，订正编校，一直到2003年，整理编订的手稿竟达40卷本。40卷本《钱钟书手稿集》这部皇皇巨制，无一个字不凝聚“最贤的妻”的心血。

诗人辛笛说钱钟书有“誉妻癖”。其实，杨绛是当之无愧最才的女。早在上世纪40年代，杨绛就写出了《称心如意》《弄真成假》《风絮》等剧本，名噪一时。后来的《洗澡》，更是洞明世事，写尽世态炎凉。钱钟书若没有《围城》，这对夫妻在影视剧领域，还真难分轩轾。

为翻译《堂·吉诃德》，这位享誉海内外的清华大学教授，通览5种文字的《堂·吉诃德》版本，译作成为翻译界交口称赞的佳作，被作为国礼，由邓小平送给前来中国访问的西班牙国王和王后。杨绛也因此于1986年10月，获颁西班牙国王亲授的“智慧国王阿方索十世十字勋章”。晚年，致力散文写作，百岁之年连续出版《我们仨》《走在人生边上》，字字珠玑，闪烁人性光芒。

集教授、翻译家、戏剧家和作家于一身，在百年中国女性写作史上，该当是第一人，此女如何不是“最才”？

钱钟书的礼物，八个字，还有值得玩味的地方。“最贤的妻”放在“最才的女”之前，断不是信口如此一说。钱钟书深知，一往情深的杨绛，为了做“最贤的妻”，定会牺牲“最才的女”。幸运的是，杨绛两者都做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