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身主义者的红包

□寇研

一个普通的中国人，也和世界其他地方的人一样，一生中，结婚、生孩子是大事。之所以“大”，因为这确实是道人生的分水岭，有时左右有时颠覆你的后半生，想不郑重其事都好像对自己不起。人生大事面前，各有各的庆祝方式，向来爱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的中国人，这时更是铆足了劲，不过，此时的吃呀喝呀再隆重，也已沦为附属，关键是在吃喝的名义下，收钱。

作为一个社交还算正常的中国人，每年都免不了要派送出去一些红包。生活在继续，你的单位总有同事，身边总有朋友、邻居，前赴后继地结婚生子。但风水轮流转，你一生也有同等的机会来回收你散发出去的红包。到每年腊月，我表姐就感叹各种酒席不断，人吃胖了，万儿八千转眼也没了，回头还得花钱减肥，总之，钱像树叶子刷刷地往下掉。我安慰她，别担心，你的儿子马上初中毕业，还要考大学、结婚、生孩子，机会多着呢，你派出去的红包都能收回来。

然而，对于一个独身主义者，与结婚、生孩子扯不上什么关系的人士，在派送红包这一事上，注定是有去无回了。我一位年过四十的朋友，某天坐在小板凳上一边抽烟一边说，想想，这些年……语调格外悠长、伤感，是致青春的语调，是怀念“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的语调，可他说的是，那些年他送过这些年还在继续往外送的红包。从这点看，独身人士确实是非主流。说得好听一点，源远流长的红包传统还没准备好要面对独身人士，因而也就没进化出相应的“礼尚往来”的方式。

但是，别以为收礼者收到独身人士的红包，会蒙着嘴偷笑。不是这样的。中国人送红包，也和“阴阳”一样，讲究个平衡，格外的拍马屁不算。红包怎么送，照例都会权衡一番，关系怎么样，也是能用钱衡量的。普通同事关系、同事加好朋友关系、同事加密友关系，等等，处于这些关系金字塔相同地位的人们会互相通通气，红包数额相差不大，一来不与别的送礼者为敌，二来，要是作为普通同事，却送了“同事加密友关系”级别的红包，吓人家一大跳，给人家制造困惑，琢磨你到底想干吗，就是你做人的不厚道了。

收进来的红包总有一天会再送出去，这也是“阴阳”平衡的一部分，天经地义。独身者让人犯愁。就像你出于礼貌把人家的孩子大大夸了一番，人家回过神也想夸你点什么却找不到地方下口时，这份欠着的人情，日积月累说不定会成为心结。所以，收礼者心里是过意不去的。岁月流逝，这份过意不去有时会转化为默默的关注，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要表达好意，“有喜事可必须算我一份哦！”或许她也知道消息不可靠啦，但应该送出去的红包，就像“等着扔出另一只鞋”的笑话，鞋其实早已落地，她却仍在楼下痴痴等待着听那声“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