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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新篇

歌声飘扬在去枫桥的路上

□海飞

阳光像网一样撒下来,我们就是网中摇头摆尾的小鱼。阿德腰间别着一把弹弓,他用游击队员的口吻对我说:“海飞,我们去枫桥吧,我有一角六分钱,我们去看电影。”

我们是扒天忠的拖拉机去的,在扒的时候我想到几天前露天电影里铁道游击队员刘洪一手握着手枪一手攀着火车的英姿。路边的野花开得很旺了,它们搔首弄姿的样子让蜜蜂和蝴蝶忙得满头大汗。开拖拉机的天忠看了我们一眼,不耐烦地说下去下去。我很豪迈地吼了一声,下什么下,你以后还找不找我堂姐了,嘁!天忠不做声了,他不做声是因为他看上了我的堂姐。天忠加大了油门,拖拉机就像一条癫狗一样向枫桥蹿去,一路上尘雾弥漫像上了战场。我在拖拉机上大喊,你这个天忠矮佬,你以为你开的是飞机吗?

我们在拖拉机上大着嗓门唱歌,我们唱边疆的泉水清又清,我们还唱小小竹排江中游。我们看到会算命的月半佬走在土埂上,他的眼睛并不瞎,但是他要装出瞎的样子来用一根竹竿去探路。他的胖脸冲我们笑了一下,大声喊:“我算了一下,今天你们两个小死尸一定会扒拖拉机去枫桥,你们说我算命准不准?”

我们没有理他,我们一路唱着歌到了枫桥,我们看了一场叫《摸花轿》的电影,走出电影院我们觉得枫桥的阳光特别刺眼。后来阿德对我说,海飞,八分钱的电影票钱你一定要还给我噢!我说我是来陪你看电影的,我不向你要工钱已经很够面子了。后来我们又开始唱歌,到农机厂偷了两个铁球,卖给了废品站。再后来,我们站在枫桥的十字街口,由衷地赞叹,枫桥的水泥路多么宽啊!

这天黄昏湿漉漉的月半佬被人从枫桥江捞起。他明明看得见路偏偏要闭着眼用竹竿探路。他的脸更加胖了,肚子圆得跟篮球似的。黄昏的夕阳披在他的身上,使他看上去很安详。他算得准我们会扒拖拉机却没算准自己会跌到枫桥江里去。回村的路上我和阿德都没说话,我们为一个优秀的算命佬突然夭亡而难过,我们也为夕阳下的纯正童年而忧伤。但是我们没有忘记用稚嫩的声音唱歌,在那条通往枫桥的路上。

许多年后阿德因为炒瓜子搞批发当上了小老板,他的摩托车开得比当年天忠的拖拉机要快得多。每到春天,蜜蜂蝴蝶照样忙得不可开交,好像能领到加班工资一样。只是人们将月半佬遗忘了,将那个血色黄昏遗忘了,只有我还记得月半佬挂在嘴角的一抹安详。

阿德在去内蒙古炒瓜子时,认识了一个内蒙古姑娘并把她带回了家,他们送给我一把雪亮的弯刀,我把它挂在书房里,看到它我就看到阿德在内蒙古的月光下茁壮成长的爱情。阿德告诉我,枫桥的街看上去多么像一根老太太的裤带,小时候看上去怎么会有篮球场那样宽呢?阿德常找我喝酒,我们把脸孔喝得像猪肝一样,把卡拉OK唱得震天动地,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你知道我在等你吗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都是月亮惹的祸,奇怪我们再也唱不出完整的边疆的泉水清又清了,但是却仍然记得多年以前一部叫《摸花轿》的电影,一个叫月半佬的人。

童年是一帧褪了色的照片,永远在我们记忆深处闪现,透着一种湿漉漉的分量。某个黑漆漆的夜晚,我坐在一条叫浦阳的江边,水声中童年像潮一样漫过来将我淹没。我知道我们失去了纯正的东西,就不可能再拥有了。只有歌声响起来,铺天盖地铺天盖地,在多年前的夕阳下,在一条通往枫桥的路上。

海飞 国家一级作家,《浙江作家》执行主编。曾在《收获》《人民文学》《十月》等刊物发表小说300多万字,部分作品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等多种选刊及各类年度精选本选用;获人民文学奖、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等多种奖项;著有小说集《看你往哪儿跑》《像老子一样生活》等多部,散文集《丹桂房的日子》等多部,长篇小说《花雕》《向延安》等多部,影视作品《旗袍》《大西南剿匪记》《隋唐英雄》等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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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0047 2013-07-11 00:00:00 四 名家新篇KeywordP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