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有限的长度都是线段。借用一下这条几何学定律，爱情绝对是线段而不是直线。

这几乎确凿无疑：人生是有限的，爱情作为衍生物，当然是有限的；人性是有缺陷的，人能够达到的爱情，当然是有缺陷的。

有人计算过两个人相遇的概率，那是两个万分之几的数字相乘，再除以60亿——几乎是零。那么，两个懂得爱的人遇到的概率呢？所以，我们见过的爱情，一般是两个不大合适的人之间的爱情。那种将就的爱情，当然更是有限的。

无限的只是传说。这也许令人沮丧。但是，有什么关系呢？谁真正需要无限的爱情？谁可以承当无限的爱，谁能够付出无限的爱？

我们狭隘的内心是如此容易颠簸。我们不仅会由于过分迷恋陷入混乱、盲目以及自身欲望的黑暗；也会渐渐对原本喜爱的事物失去好奇。无论当初曾经怎样信誓旦旦，到了那离丧的一刻，我们都会为自己找到不容置疑的理由。结局已经来了，理由肯定早已经存在——其实，许多事情不必追问。So much has changed，昨日重现是不可能的。

在情感的流变之中,你大约也会觉得,爱欲似乎只意味着生命的快速流失。

当年，李银河给王小波写信说，我在人群中看来看去，只有你有最大的可能使我得到永远不枯燥的生活……但是，我们凭什么比其他和我们一样的人幸福？王小波的回答是：凭着满心的热望，凭着活力。

然而，这热望与活力从哪里来呢？王小波说，有限的一切都不能让人满足，向无限进军中才能让人满足。他说，爱情可以像菩提树，什么都不是爱的对手。

那么，时间呢，是不是对手？当时光里细碎的熬炼使人一点点垮塌，当死亡在某个深夜突如其来，我们的爱情，还能够抵挡吗？

罗素曾经提醒人们，必须使人和自然生活的涨落动定保持接触。因为，我们的生活是大地生活的一部分，自然生活的节奏是迟缓的，对于它，秋冬之重要不亚于春夏，休息之重要不亚于动作。幸福的生活有赖于恬静，唯有在恬静的空气中，真正的快乐才能常驻。罗素把爱情视为自然生活的一部分。所以，爱情亦当与自然节律保持一致，才会健康，会长久。

我想，他们所说的并不是爱情的永恒，而是爱情的力量和长久。毕竟，爱情亦如树木，会有萌生、成长和繁盛，也会有枯澹与休息。天与地同样是自然的一部分，所谓天长地久，再长，也是有限的。也许，顺服这样的有限，就是天长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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